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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玄幻魔法 > 七日长河 > 第70章 沙盘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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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胜的手指如同标枪,带着一股草莽王者的霸道,直直戳向柳致。洪亮的声音在空旷的营地前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猎奇般的兴趣。

吴广连忙躬身:“回大王,正是此人!他叫……”他卡壳了一下,这才想起根本没问柳致的名字。

“柳致。”嘶哑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不大,却清晰穿透了空气。柳致拄着木棍,迎着陈胜那如有实质的目光,没有任何闪避。胸腔的闷痛和左臂伤口的麻痒感依旧强烈,但他的腰杆挺得笔直,像一杆插在泥地里的破旗,残破却不倒。

“柳致?”陈胜浓眉一挑,虬髯微动,似乎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他上下打量着柳致,目光在他苍白疲惫的脸上、拄着的血污木棍、以及左臂草灰下渗出的暗红上停留片刻,最终落在他那双深不见底、平静得近乎死寂的眼眸上。

“好!有种!”陈胜突然咧嘴大笑,声震四野,带着一股豪气,“管你叫柳致还是柳树根!敢用板车柴捆当绊马索,撂翻胤朝的狗崽子,就是条好汉!来!进帐说话!老子倒要看看,你这身伤是怎么来的!”他大手一挥,转身率先掀开王帐那厚重的毡帘。

一股更浓烈的混杂气味——酒气、汗臭、烤羊膻味、皮革味还有某种劣质熏香——扑面而来。

柳致拄着木棍,脚步沉稳地跟了进去。老四被吴广示意留在外面,紧张又激动地搓着手。刘婆婆和妇人抱着孩子,更是大气不敢出。石猛扛着巨斧,如同铁塔般跟在柳致身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张书记则眯着眼,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眼神却在柳致和陈胜之间飞快地逡巡。

王帐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显粗粝。空间不小,地上铺着厚厚的兽皮和草席。中央挖着一个火塘,炭火正旺,上面架着半只烤得焦黄的羊腿,油脂滴落,滋滋作响。火塘旁散乱地堆着一些酒坛、碗碟。角落里胡乱放着几副残破的皮甲和兵器。最引人注目的是火塘对面,一张巨大的、粗糙的原木桌案,上面竟然用泥土、石块、树枝等物,堆砌出了一个简陋却轮廓分明的——邺城及周边地形的沙盘!

沙盘!虽然粗糙,但城墙、城门、护城河、主要街道、甚至城外几处高地丘陵,都清晰可辨!这绝不是流民草寇的手笔!柳致心中微凛,目光飞快地扫过沙盘,又瞥了一眼那个始终挂着微笑的张书记。

陈胜大马金刀地坐在火塘旁一张铺着虎皮(可能是假的)的粗糙木椅上,抓起酒坛灌了一大口,随手抹了抹胡须上的酒渍,指着旁边一张小马扎:“坐!有伤就别硬撑!在老子这儿,有本事就能吃肉喝酒!没本事,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滚蛋!”

柳致没有客气,依言在粗糙的马扎上坐下,木棍靠在一旁。石猛抱着巨斧,如同门神般杵在陈胜侧后方,目光像刀子一样刮着柳致。张书记则悄然走到沙盘旁,拿起一根细木棍,状似无意地拨弄着上面的小石子。

吴广站在陈胜另一侧,沉声道:“大王,柳兄弟他们一行,在官道遇袭,伤亡惨重,只有这几人逃出。柳兄弟更是重伤在身,拼死护着妇孺,才……”

陈胜大手一摆,打断了吴广:“老子不听这些!流民堆里,谁家没点血泪?”他盯着柳致,目光炯炯,“老子就问一句!官道那地方,一马平川!你带着几个吓破胆的泥腿子,咋想的?用板车柴捆堵路?这法子,谁教你的?”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火塘里炭火爆裂的噼啪声格外清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柳致身上。

柳致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迎向陈胜那双充满压迫感的虎目,声音依旧嘶哑,却字字清晰:“没人教。骑兵冲阵,首重速度,次重阵型。官道狭窄,两侧荒田泥泞,不利驰骋。破其速度,乱其阵脚,以步制骑,唯此一途。”

简单几句话,没有慷慨激昂,却如同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骑兵的弱点,点出了那场小胜的关键。

陈胜眼中精光爆射!他猛地一拍大腿:“好!说得好!破其速度,乱其阵脚!八个字,说到点子上了!”他看向柳致的眼神,兴趣更浓了,“你当过兵?跟胤朝的狗崽子干过?”

“算是。”柳致含糊地应了一句,并未细说。他来自何方,受过何等训练,眼下还不是摊牌的时候。

“嘿!老子就说嘛!”陈胜更兴奋了,又灌了一口酒,“不是上过阵见过血的,说不出这话!吴广!”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得力干将,“你瞧瞧!这见识!比你手下那群就知道嗷嗷叫往前冲的莽夫强多了!”

吴广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随即肃然点头:“大王说的是。柳兄弟临危不乱,指挥若定,确有大将之风。”

“大将之风?”旁边的石猛终于忍不住了,瓮声瓮气地插话,带着浓浓的讥诮,“大王!吴头儿!你们可别被这小鸡崽子几句漂亮话唬住了!谁知道他那伤是不是自己摔的?砍了几个被绊倒的骑兵,算什么本事?真有能耐,敢不敢跟俺石猛过过手?”他“砰”地一声将肩上的巨斧顿在地上,震得脚下的兽皮都颤了颤,挑衅地瞪着柳致。

帐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陈胜皱了皱眉,没说话,似乎在观察柳致的反应。吴广想开口制止,却被陈胜一个眼神止住。张书记依旧拨弄着沙盘上的石子,嘴角那抹微笑更深了。

柳致坐在马扎上,甚至没有抬眼去看石猛那张充满挑衅的狰狞面孔。他的目光,落在了张书记手中那根拨弄沙盘的细木棍上。

“过手?”柳致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异常清晰,“没兴趣。”他顿了顿,在石猛勃然变色的怒容中,缓缓抬起右手,指向那张巨大的沙盘,“大王聚十万之众,围困邺城。是想在此地,耗尽锐气,等胤朝大军合围,最终……化作这沙盘上的一堆枯骨吗?”

石破天惊!

帐内瞬间死寂!连炭火爆裂的声音都仿佛消失了!

陈胜脸上的豪迈笑容僵住了,握着酒坛的手停在半空,酒液顺着坛口滴落都浑然不觉。吴广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柳致。石猛更是张大了嘴巴,忘了愤怒,只剩错愕。就连一直波澜不惊的张书记,拨弄石子的手指也猛地停住,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震惊的神色!

“你……你说什么?!”陈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猛地站起身,虎目死死盯住柳致,“小子!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我大军围城,邺城指日可下!何来枯骨之说?!”

巨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山峦,轰然压向柳致!帐内守卫的手都按在了刀柄上,空气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柳致坐在马扎上,承受着这股足以让常人窒息的威压,脸色更显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冷漠。他艰难地抬起右手,指向沙盘上那代表邺城的小土堆。

“邺城,坚城。”他喘息着,声音更加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城墙高厚,粮草充足。守将王离,非庸才。大王十万之众……”他的手指缓缓扫过沙盘上代表流民营地的、杂乱无章的一大片区域,“实为乌合。饥寒交迫,器械简陋,无攻城之具,更无久战之粮。强攻?”他缓缓摇头,动作牵扯伤口,眉头微蹙,语气却斩钉截铁,“十日不克,军心必溃。”

陈胜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铁青一片,握着酒坛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吴广的额头也冒出了冷汗。柳致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了他们潜意识里一直回避的隐忧!

“就算……就算强攻不易!”陈胜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声音,“胤朝大军?哼!各处自顾不暇!哪来的大军合围?危言耸听!”

“自顾不暇?”柳致嘴角扯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洞穿迷雾的嘲讽,“大王起事,震动天下。胤帝再昏聩,亦知心腹之患在何处。北疆边军,南境镇兵,虽远,却精锐。只需一道八百里加急圣旨,许诺重赏,调其一部星夜兼程……”他的手指猛地从沙盘边缘划过一道弧线,狠狠戳在代表邺城流民营地后方的一片空白区域,“截断退路!与城内守军,前后夹击!大王这十万流民,聚于坚城之下,进不能克,退路断绝……不是枯骨,又是什么?”

“嘶——!”

帐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连石猛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看向柳致的眼神如同看一个疯子,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恐惧!

陈胜高大的身躯晃了晃,脸色由铁青转为惨白。柳致描绘的图景,如同最清晰的噩梦,瞬间在他脑中展开!坚城难克,粮草日耗,流民怨声载道,士气低迷……突然!后方烟尘滚滚,胤朝精锐的骑兵如同钢铁洪流般杀到!城内的守军也趁机杀出……两面夹击!十万流民瞬间崩溃,自相践踏,尸横遍野……

“不可能!”陈胜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原木桌案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震得沙盘上的小石子都跳了起来!他须发戟张,如同被激怒的雄狮,“胤朝各处烽烟四起!他哪来的兵?!哪来的兵?!”

“大王!”一直沉默的张书记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冷静,却难掩一丝颤抖。他上前一步,手中的细木棍指向沙盘上代表南方的一片区域,“柳……柳壮士所言,虽有些危言耸听,但……但并非全无道理。南方三镇,距此不过旬日路程。若胤帝真下狠心……”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陈胜死死盯着沙盘,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帐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火塘里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他粗重的呼吸声交织。

柳致靠在马扎上,闭了闭眼,压制着胸腔翻涌的剧痛和眩晕感。刚才那番话,几乎耗尽了他残存的力气。但他知道,火候到了。

他再次睁开眼,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陈胜、神情凝重的吴广、眼神闪烁的张书记,最后落在沙盘上。

“围城,下策。”他的声音更加微弱,却如同最后的惊雷,“邺城,饵也。大王要的,是这天下,不是一座孤城。”

陈胜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柳致:“那你说!该如何?!”

柳致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向沙盘上邺城之外,更广阔的、代表胤朝腹地的区域。手指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但落点却异常精准。

“弃邺城,如弃敝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