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7区边缘的试验田,成了磐石壁垒众人沉默的战场。屈辱如同无形的枷锁,沉重地套在每个人的脖颈上。苏教授指尖摘走那颗暗红结晶的画面,如同烙印,深深刻在记忆的耻辱柱上。但他们别无选择。
藤蔓萎靡的气息,在众人小心翼翼的照料下,如同风中残烛,虽然微弱,却顽强地持续着。
龙飞如同沉默的磐石,盘坐在藤蔓旁。他苍白的双手始终虚按在地面,【洁净领域】那无形的屏障收缩到极致,仅仅勉强覆盖藤蔓根系周围一小片区域。高度凝练的排斥力场,如同最坚韧的滤网,将外界污浊的空气、漂浮的孢子、乃至那些冰冷窥探的复眼光束,都死死隔绝在外。维持这种强度的领域,对他的精神是巨大的负担,额角细密的汗珠从未干涸,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但他眼神冰冷,如同冻结的寒潭,没有任何动摇。
唐小月跪在藤蔓根部另一侧,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主茎上那个丑陋的伤口边缘。粘稠的暗红汁液渗出已经减缓,但伤口并未愈合,如同一个沉默的控诉。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泉涌】,涓涓细流般的纯净水持续浸润着伤口周围的土壤和根须。赋予的能量极其微弱,如同最温柔的抚慰,生怕刺激到这株受伤的植物。她的mp恢复速度远跟不上消耗,长时间的维持让她嘴唇失去了血色,身体微微颤抖,全靠赵小雅那持续不断的、柔和的【微光抚慰】支撑着。
陈大勇则像一头焦躁却又不得不压抑的困兽。他不再尝试用【植物共鸣】进行粗暴的沟通,而是学着袁方,将粗糙的大手按在藤蔓主茎旁相对完好的土地上。他的精神力远不如袁方精妙,【植物共鸣】更偏向于感知和情绪传递。他笨拙地将自己的意念,如同抚慰受伤的同伴,一遍遍传递过去。
“挺住……伙计……别怂……那老妖婆拿走的……咱再长回来……长更多……噎死她……”
简单、粗粝,却带着磐石壁垒特有的、生死与共的倔强。藤蔓的灵性似乎对这种笨拙的关怀有所回应,传递回的痛苦和萎靡感中,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被安抚的悸动。
王磊、孙强、周敏等人,如同最沉默的工兵,在龙飞领域外围那片依旧污秽的土地上劳作。他们用简陋的工具翻动板结的土壤,清理碎石,将那些生命力顽强的、带着锈斑的变异杂草连根拔起。动作专注而缓慢,不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是在这屈辱的劳作中,熟悉每一寸土地的质地,感受污染残留的细微差异,积累着最原始、也最宝贵的经验。汗水混着灰尘从额角滑落,滴入灰褐色的泥土,无声无息。
袁方是所有人中最沉默,也最核心的那个。
他如同扎根在藤蔓旁的雕塑,手掌从未离开过主茎旁边的泥土。精神海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精神力的调动都如同在撕裂的伤口上撒盐。但他强忍着,将【土壤改良 Lv.6】的能力运转到一种近乎本能的状态。
不再追求引导污染元素进行疯狂的献祭式催生。
而是……梳理。
他的精神力如同最灵巧的织工,艰难地在污秽混乱的土壤中穿梭。避开那些污染最酷烈、如同凝固毒瘤的深层区域。引导着表层相对“温和”的、被唐小月纯净水流浸润过的水分和微弱的养分,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滋养向藤蔓受伤的根系。
同时,他的意念核心,与藤蔓那虚弱而痛苦的灵性,维持着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蛛丝般的链接。没有言语交流,只有一种无声的、持续的意志传递:
“忍耐……积蓄……修复……等待……”
藤蔓的回应是缓慢而微弱的。根系的吸收不再贪婪,而是带着一种大病初愈的小心翼翼。主茎上的伤口虽然依旧狰狞,但渗出的汁液似乎更加粘稠,如同正在缓慢凝结的血痂。那些散落在主茎和根须上的、小一些的暗红色结晶,光泽似乎比之前……凝实了那么一丝丝。
时间在沉默的劳作和无声的对抗中流逝。
栅栏外,那三台机械蜘蛛复眼的光束冰冷地扫视着,记录着一切。安德森没有再出现,但袁方知道,那双藏在金丝眼镜后的阴鸷眼睛,从未离开。苏教授的意志更是如同悬顶之剑,随时可能落下。
这天傍晚,模拟天光转为昏黄。
袁方如同往常一样,将意念沉入藤蔓根系周围的土壤,进行例行的梳理和滋养。精神力的枯竭感如同潮水般涌来,眼前的景象开始发花。他强撑着,引导着一缕相对干净的水流,绕过一块顽固的铅污染沉积区,流向藤蔓一条较为粗壮的侧根。
就在他的精神力触角掠过那块铅污染沉积区边缘时——
嗡!
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悸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猛地从那污秽的深处传来!
袁方的精神猛地一凛!几乎枯竭的精神海被这突如其来的悸动刺激得一阵剧痛!
不是藤蔓的根须!
不是土壤的源质流动!
那悸动……来自更深的地方!来自那块如同凝固毒瘤的铅汞沉积核心!
它……在搏动?
袁方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强忍着眩晕和剧痛,将残存的所有精神力,如同最细的探针,不顾一切地刺向那悸动的源头!
【土壤改良】的感知极限被压榨到了极致!
视野穿透污秽的土层,穿透那如同淤泥般沉重的铅汞离子团……
他“看”到了!
在那沉积核心的最深处,在污秽与剧毒的最底层,一条极其纤细、颜色比藤蔓主茎更加深沉、近乎于暗紫红色的……根须!如同一条潜伏在深渊的毒龙,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充满力量的节奏,微微……搏动着!
每一次搏动,都牵引着周围沉重的铅汞离子,如同心脏泵血般,将其中的精华部分强行抽取、压缩!每一次搏动,都让这条暗紫红色的根须本身,变得更加凝实、更加坚韧一分!它散发出的气息,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原始的、污秽中滋生的……凶戾!
这……是什么?!
藤蔓什么时候……长出了这样一条根?!是之前的疯狂催生带来的变异?还是……它在重伤之后,本能地向着污染更深、更致命的地方扎根,寻求更强大的力量来保护自己?!
就在袁方心神剧震,试图更仔细地感知这条诡异根须的瞬间——
嗡!
一股冰冷、浩瀚、如同天威般的意志,毫无征兆地降临!精准地锁定了他探出的精神力触角!
是苏教授!
她一直在看!透过某种无法理解的方式,她感知到了袁方精神力的异常波动和他发现的那条诡异根须!
一股沛然莫御的、带着强制命令意味的精神力洪流,顺着袁方与藤蔓、与土地的微弱链接,狠狠灌入他残破的精神海!
“深入……感知……那条根须……将它的状态……传递给我……”
冰冷的声音直接在袁方意识核心中响起,不容置疑!
剧痛!如同整个头颅被无形的巨手攥住、挤压!精神海瞬间沸腾,刚刚恢复的一丝清明被彻底撕碎!袁方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按在泥土上的手掌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发白!
反抗?徒劳!
在这绝对的意志面前,他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他只能如同被操控的提线木偶,被迫将残存的精神力,如同最忠实的传感器,死死锁定在那条暗紫红色、搏动着的诡异根须上,将感知到的一切——它的搏动频率、能量汲取方式、那种凶戾的气息——源源不断地、被迫地传递向那高高在上的意志!
精神链接,在这一刻,成了单向的、屈辱的窥视通道!
藤蔓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更高层次的意志压迫和袁方被迫传递信息的痛苦,整株藤蔓都剧烈地颤抖起来,垂落的藤蔓痛苦地蜷缩,主茎上的伤口再次渗出粘稠的汁液!
“袁方!” “袁哥!” 王磊、陈大勇等人立刻察觉到了袁方的异常和藤蔓的剧烈反应,惊呼出声。
袁方无法回应。他如同溺水者,在苏教授冰冷意志的洪流和自身精神海撕裂的剧痛中沉浮。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被迫传递信息的同时,死死守住意识核心最后一点清明,如同在狂风暴雨中守护着最后一粒微弱的火种。
屈辱的劳作,变成了被迫的窥探与汇报。
藤蔓在污秽中挣扎求生,竟孕育出了如此诡异的存在。而这条在剧毒深渊中搏动的暗紫根须,究竟是绝望中的畸变,还是……反击的序章?
袁方不知道。他只知道,在这冰冷的牢笼里,污秽的深处,搏动的不仅仅是根须,还有他那被强行禁锢、却从未熄灭的、反抗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