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假期转瞬即逝。
期间秦晔抽空回了趟家,池越随口问起,却只得到他轻描淡写的一句“处理些私事”,便不再多言。
池越盯着他看了几秒,倒也没再追问。
他了解秦晔,这人不想说的事,撬开嘴也问不出半个字。
夜晚,星子稀疏地缀在天幕上。
秦晔站在宿舍窗边,望着远处连绵的基地灯火,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窗框上轻敲。
他这次回去,确实不只是“处理私事”那么简单。
他与家族进行了一场谈判。
为了获得未来的自主权,他承诺在积累足够功勋后,将转入更核心的部队序列,往军界更高处攀登。
这条路上布满荆棘,但他必须走下去。
他知道池越有多么耀眼,那身锋芒与天赋,注定不会被埋没。
他也清楚自己,绝不可能放手。
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世俗的眼光和家族的约束。
最根本的问题,是生理性的。
Alpha与Alpha之间,无法通过标记和信息素彻底安抚彼此。
每一次易感期与结合热都只能依靠抑制剂硬抗,那过程无异于一场酷刑,是对意志和身体的双重折磨。
想象一下,聚少离多的未来。
当其中一人在易感期或结合热中痛苦挣扎,而另一方却远在星海另一端,连一个安抚的拥抱都无法给予……
再坚定的感情,能否经受住一次次生理性痛楚与漫长距离的消磨?
这个问题的答案,连他都无法确定。
更何况,他们未来的路径注定不同。
他以指挥见长,必将走向战略决策层;而池越这样的利刃,注定要在最前线绽放光芒。
以池越那骄傲与纯粹的性格,绝不会允许自己因为私人感情而插手他的升迁。
他的路,必须由他自己用实实在在的战功垒砌,容不得半点杂质。
秦晔的理性冰冷地提醒他,仓促的开始,可能意味着更快的终结。
他习惯谋定而后动,尤其是在关乎池越的事情上。
他必须确保,当两人真正决定并肩时,他有足够的能力构筑一个不受外界干扰的堡垒。
能在池越需要的时候,跨越星海,抵达他身边。
这一切,都需要时间、权力,以及更周密的布局。
“喂,看什么呢那么入神?”
池越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秦晔回过头,看到池越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阳台,学着他的样子靠在栏杆上,侧头看着他。
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纯粹而热烈,像正午的阳光,毫无保留地灼烫着他那份冰封、精密却略显冰冷的计划表。
他看上去根本没把那些秦晔视为障碍的问题放在心上。
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从来就不是他的风格。
在池越看来,只要两人一起,总能找到解决办法。
“池越,”秦晔忽然开口,声音在微凉的夜风中有些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我们的路,不一样。”
他试图点明那个现实,那个他反复权衡的困境。
池越闻言,嗤笑一声,直接走到他面前,隔着栏杆与他对视。
“路不一样,目的地一样不就行了?”池越凑近,气息灼热,带着他身上特有的、如同烈日下原野般的蓬勃生命力,“秦晔,别想那么多。”
他的目光极具压迫感,却又坦荡无比,“你只需要知道,我看上的目标,从不失手。”
霸道,直接,不容置疑。
秦晔看着他眼中毫无阴霾的执着和自信,一直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软化了一瞬。
这家伙,总是这样,能用最简单的方式,搅乱他所有的筹谋。
他移开视线,重新望向星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池越看着他这副默认的样子,满意地咧了咧嘴,也没再紧逼。
新的任务指令很快下达,繁忙的战斗节奏又开始了。
池越便把这次对话抛到了脑后,全身心投入到新的战斗中。
对他而言,感情就该直来直往。
既然秦晔还需要时间,那他等着便是——反正,这个人迟早会是他的。
时光飞逝。
池越负责的突击与斩首任务,依旧以雷霆万钧之势完成。
但细心如秦晔,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的变化。
池越的行动依旧悍勇,却少了几分以往的不管不顾,多了几分审慎与缜密。
他会更仔细地评估风险,更精准地选择突入路径,甚至在任务前会主动与秦晔进行更详细的战术推演。
战场情况复杂,小磕小碰在所难免,但像之前那样几乎危及生命的重伤,再未发生。
他记得那个夜晚,和自己那句“在我准备好之前,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又添新伤”的承诺。
这是池越独有的、笨拙却真诚的回应。
两人的军衔在稳步提升,所属的部队序列也即将面临调整。
下一次调令,或许就是分离的开端。
这个认知像一块无形的巨石,压在秦晔的心头,让他处理文书工作时,笔尖都比平时更重几分。
结束了工作后,秦晔像往常一样走向训练场。
那个总是最早到场、最晚离开的身影,今天却不见踪迹。
他看向正在擦拭武器的雷德:“池越呢?”
雷德头也没抬,闷声回答:“没看见。可能难得休假,在房间睡觉?”
秦晔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不对。
以池越的性格,即便是假期,也不会完全放松训练。
更何况,昨晚他很早就回了房间,理应休息充足。
一种莫名的焦灼感攫住了他。
秦晔几乎是下意识地调取了池越近期的生理数据报告和昨晚住所门口的监控记录。
数据报告显示,池越的信息素水平在过去几天内有异常波动,虽然被他强行压制在临界点以下,但趋势极不稳定。
监控则证实,池越自昨晚返回后,就再未踏出房门。
而房间内部智能系统的日志显示:就在今天早上,室内隔离系统被启动,并有多次取用高浓度抑制剂的记录。
易感期提前了?
不,按照池越以往的周期和近期任务强度推算,不该是现在。
除非……是长期高强度战斗、叠加长距离航行、突然的环境改变,加上潜在的信息素对抗导致了周期紊乱,提前爆发。
而且,是在已经经历过严苛的信息素抵抗训练、对自身生理拥有极强控制力的情况下,依旧如此凶猛、如此突然地爆发?
秦晔的心猛地一沉。
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对于他们这些受过特殊训练的军人而言,易感期不再是单纯的本能周期,更像是一场意志与生理的残酷内耗。
训练赋予了他们比普通人更强大的控制力,但这控制力如同不断筑高的堤坝。
一旦被积蓄的力量冲垮,引发的洪流将更加失控,带来的反噬也更为痛苦。
抑制剂对那些未被过度训练的Alpha有效,但对于池越而言,恐怕收效甚微。
甚至………可能因为药效与本能的对冲而加剧痛苦。
不能再让他一个人硬扛下去。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烧尽了秦晔所有的理性权衡和顾虑。
他无法容忍池越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承受这样的折磨,而自己却因为所谓的“长远考量”而袖手旁观。
他必须去。立刻,马上。
秦晔霍然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去了基地的医疗中心,找到医师艾薇。
“给我强效精神舒缓药剂,还有……外伤处理的通用套件。”
秦晔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眼底深处是掩饰不住的焦灼。
艾薇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问,利落地将东西递给他,还顺手往里又放了点别的。
只是轻声补充了一句:“小心点,池越状态不好的时候,六亲不认。”
秦晔接过药品,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开,方向明确——池越的住所。
站在那扇紧闭的、开启了隔离模式的房门外,秦晔能隐约感觉到门后那躁动不安、如同被困猛兽般横冲直撞的熟悉信息素。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有任何迟疑,用自己的权限,强行解锁了房门。
气密门滑开的瞬间,比监控数据更为直观、更为暴烈的信息素洪流,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人灼伤。
房间里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蜷缩在床铺的角落,压抑的、痛苦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秦晔没有丝毫停顿,反手关上门,将内外彻底隔绝,然后大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