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万钧的宫殿废墟洪流,裹挟着埋葬一切的死亡阴影,轰然砸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压缩至极限。光柱之内,沈琰低垂着头,布满裂痕的脸庞如同冰封的石雕,死寂冰冷。唯有灰瞳深处,那吞噬光明的虚无之暗无声沸腾,锁链剧烈颤抖发出的净化光焰与侵蚀黑焰的激烈对抗,成为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光影。那道悬浮于废墟烟尘之上的灰金伪诏,散发着冰冷恶毒的诅咒,如同最精准的毒剂,持续注入沈琰濒临爆裂的灵魂,为那终极黑暗提供着最后的燃料。
光柱之外,龙骧残军最后的锋矢阵线,如同狂风巨浪中即将倾覆的朽木孤舟。副将赵贲仅存的独眼死死盯着那即将被废墟洪流吞没的光柱,喉咙里堵着血沫和绝望的嘶吼。身边的军士在鬼兵迟滞却依旧疯狂的冲击下,如同被收割的麦秆般接连倒下。沉渊污秽的气息重新浓郁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窒息感。希望,在那崩塌的神殿与无穷的鬼影中,即将彻底熄灭。
就在这天地倾覆、万籁将寂的刹那——
嗡!!!
那道悬浮的灰金伪诏虚影,骤然爆发出刺破耳膜的尖啸!并非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所有生灵灵魂深处的、充满无尽恶意的法则嗡鸣!
构成伪诏的粘稠灰金流光,如同活过来的、流淌着诅咒的毒血,瞬间沸腾、膨胀!虚影由虚幻变得凝实,由光影化为某种介于能量与物质之间的恐怖存在!其表面,那些被沉渊意志篡改的、扭曲的诏书文字,如同无数蠕动的灰金蛆虫,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邪异光芒!
“凡我大胤臣民,遇此孽障,人人得而诛之!取其首级者,封万户,赐丹书!”
“此孽不除,天地同悲!此诏……永世为凭!”
伪诏上的诅咒文字,在凝实的瞬间,如同拥有了生命,化作无数道细密的灰金射线,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物理的防御,如同跗骨之蛆般,瞬间锁定、烙印!
目标,并非光柱中的沈琰!
而是——下方龙骧大营废墟边缘,那最后一批仍在浴血死战、身上残存着大胤军魂气息的活人!是副将赵贲!是那些拄着断矛、拖着残躯、依旧在鬼兵狂潮中奋力搏杀的龙骧残军!
“呃啊——!”
“什么东西?!”
惨叫声与惊骇的怒吼瞬间爆发!
每一个被灰金射线命中的龙骧军士,身体都猛地一僵!他们的额头、胸口、手臂……裸露的皮肤上,瞬间浮现出与伪诏文字一模一样的、燃烧着灰金邪火的烙印!那烙印如同活物,深深钻入血肉,带来无法形容的、如同灵魂被撕裂焚烧的剧痛!更可怕的是,这烙印仿佛一个恶毒的标识,一个献祭的标记!
轰!轰!轰!
战场上,那些被击杀不久的龙骧军士尸体,甚至是一些尚未完全化为枯骨的焦黑残骸,在这灰金伪诏邪异光芒的照射下,竟猛地爆开!蕴含其中的、尚未彻底消散的血气与残魂碎片,如同受到黑洞牵引的星尘,化作一道道粘稠的血色光流,尖啸着被强行抽取,疯狂地汇入那道凝实的灰金伪诏之中!
伪诏吸收了这些血气残魂,体积再次暴涨!其散发的灰金光芒变得更加粘稠、沉重,散发出的帝王威压被彻底扭曲,混合着沉渊的腐朽与极致的恶念,形成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威压!它不再仅仅是虚影,更像是一道由帝王恶念与沉渊邪力共同铸就的、实质的“血诏”!
“吼——!”
更令人绝望的是,周围那些原本因血月崩碎而变得迟滞的鬼兵,在这道“血诏”散发的、融合了沉渊意志与“帝王诛杀令”的诡异气息刺激下,眼眶中原本飘摇欲熄的灰金魂火,如同被泼上了滚油,猛地炽烈燃烧起来!它们的动作不再僵硬,而是变得无比狂暴、迅捷!腐烂的骨爪挥舞出撕裂空气的尖啸,锈蚀的兵刃裹挟着浓郁的灰金死气,如同打了强心针的尸骸狂潮,以比之前猛烈十倍的气势,狠狠撞向那本就摇摇欲坠的龙骧锋矢阵线!
“顶……噗!” 一名额头被烙下灰金“诛”字的军士,刚举起残破的盾牌,便被数根狂暴刺来的骨矛瞬间贯穿!他体内的血液仿佛被那烙印点燃,在骨矛抽出的瞬间,混合着破碎的内脏猛烈喷溅而出,化作一道新的血光,汇入天空那恐怖的血诏之中!
崩溃!彻底的崩溃!
在伪诏的恶毒烙印、血气抽取的恐怖景象、以及鬼兵狂暴化的三重打击下,龙骧残军那用意志勉强支撑的最后防线,如同沙堡般瞬间瓦解!残存的军士在剧痛、恐惧和力量的飞速流逝中成片倒下,他们的血气与不甘的残魂,成为血诏壮大的养料!
“不——!!” 副将赵贲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吼。他的左肩也被一道灰金射线擦过,烙下了一个“戮”字,剧痛如同毒蛇噬咬,力量飞速流逝。他眼睁睁看着最后的袍泽在眼前化为血雾,被那邪异的血诏吞噬!愤怒、绝望、以及对那道血诏刻骨的仇恨,瞬间压倒了肉体的痛苦!谢大帅用命换来的机会,龙骧军最后的牺牲,难道就是为了成为滋养这邪恶之物的肥料吗?!
“妖诏!!!” 赵贲目眦欲裂,仅存的独眼布满血丝,死死锁定天空中那散发着无尽恶意的灰金血诏。一股源自龙骧军魂最后余烬的、玉石俱焚的惨烈意志,在他残破的躯壳内轰然点燃!他放弃了格挡,用尽最后的力量,将手中那柄陪伴他征战多年、此刻已布满裂痕的断矛,如同投掷标枪般,带着他全部的生命、愤怒与诅咒,狠狠掷向那悬浮的灰金血诏!
断矛化作一道黯淡却决绝的流光,刺破弥漫的血雾与尘埃!
* * *
光柱之内。
沈琰低垂的头颅微微动了一下。
灰瞳深处,那沸腾的虚无之暗,清晰地“映照”着外界发生的一切:伪诏化实,烙印抽取,龙骧残军如同待宰羔羊般被收割,血气汇流……副将赵贲那带着最后军魂余烬的、决死的一掷!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
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愉悦的……洞悉。
他“看”穿了沉渊意志这终极的狡诈与恶毒。那血诏,不仅仅是污蔑他和母亲的工具,更是沉渊意志利用帝王遗留的权威与龙骧军魂的绝望血气,打造的一把钥匙!一把能更快、更彻底凿穿皇陵封印、接引沉渊本体力量的钥匙!
那血诏上“人人得而诛之”的诅咒名单,那些被烙印的名字,就是最好的献祭坐标与力量通道!
“呵……”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无尽嘲讽与冰冷的嗤笑,从沈琰破碎的嘴角溢出。锁链依旧在灼烧着他的灵魂,带来剧痛,但此刻这剧痛,反而像是一种提醒,一种……锚定。提醒他,这世间一切的“守护”,最终导向的都是背叛与毁灭。锚定他,让他能更清晰地“欣赏”这由他恨意间接催生、即将吞噬一切的终极黑暗盛宴。
当副将赵贲的断矛带着最后的悲愤刺向血诏时,沈琰那死寂的灰瞳中,虚无之暗微微波动了一下。
不是阻止。
而是……一丝近乎期待的、冰冷的“赞许”。
来吧,让这毁灭的火焰,烧得更旺些。
* * *
断矛的流光,瞬息即至!
它带着龙骧军最后的不屈与诅咒,狠狠撞向那悬浮的、散发着恐怖波动的灰金血诏核心!
然而,就在矛尖即将触及那粘稠灰金光芒的瞬间——
嗡!
血诏之上,那被沉渊意志篡改的“朕”字,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灰金光晕!一股混合了扭曲帝王威严与沉渊邪力的磅礴斥力轰然爆发!
咔嚓!
赵贲倾注了生命与意志的断矛,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叹息之壁,在距离血诏尚有数丈之遥时,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寸寸碎裂!化为无数黯淡的金属碎片,无力地坠落。
而那股磅礴的斥力余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轰在了下方投出断矛的赵贲身上!
“噗——!”
赵贲如同被狂奔的巨兽正面撞中,整个人猛地向后抛飞!胸甲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骨骼碎裂的爆响清晰可闻!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从他口中狂喷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血虹!他重重砸落在数十丈外的焦黑泥泞中,溅起大片的污血与尘埃,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只剩下微弱的、带着血沫的喘息,眼看是活不成了。
“赵头儿——!” 远处仅存的几个未被烙印、但也已伤痕累累、陷入重围的军士发出绝望的悲呼。最后的反抗,如同螳臂当车,被轻易碾碎。
灰金血诏悬浮于空,吸收了更多的血气与绝望,其体积已膨胀到覆盖小半个芷兰殿废墟上空!粘稠的灰金光芒如同实质的污血在流淌,上面蠕动的诅咒文字散发出妖异的光泽。它散发出的威压,沉重得让下方残存的鬼兵都本能地俯低了身躯。
血诏的核心,那被沉渊意志寄宿的帝王烙印,贪婪地汲取着下方战场弥漫的死亡、血气与绝望。它微微调整了方向,锁定了目标——帝都北方,那片被更加浓郁死雾笼罩、隐隐传来大地脉动般低沉轰鸣的区域。
皇陵!沉渊本体封印的核心所在!
“嗬……”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深渊、混合着无尽贪婪与狂喜的沉闷嘶鸣,从血诏深处响起。这嘶鸣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所有生灵的灵魂深处震荡!
下一刻,这道由沉渊意志篡改、以帝王伪诏为形、以龙骧军魂血气绝望为祭炼铸就的灰金血诏,如同被赋予了终极使命的毁灭之矢,动了!
它不再悬浮,而是化作一道撕裂天穹的灰金洪流!其速度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只在原地留下一道久久不散的、如同空间被腐蚀灼伤的粘稠轨迹!
目标,直指北方皇陵!
灰金洪流所过之处,粘稠的沉渊死雾如同遇到了君王般自动分开、退避!下方废墟中残存的、沾染了沉渊气息的鬼兵残骸,在这股恐怖洪流的威压掠过时,如同风化的沙雕般无声崩解,化为精纯的灰金死气,被洪流贪婪地吞噬吸收,使其威势更增!
毁灭的洪流,带着“奉天承运,诛杀妖孽”的伪命光环,裹挟着被献祭者的无尽怨念与沉渊本体的饥渴,势不可挡地冲向那最后的封印之地!
* * *
光柱之内。
沈琰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他那布满裂痕的头颅。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脖颈处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摩擦声,几道新的裂痕在他惨白的石质皮肤上蔓延开来。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痛苦。
他的目光,穿透了光柱,穿透了弥漫的烟尘,死死追随着那道撕裂长空、射向皇陵的灰金洪流。
灰瞳之中,那沸腾的虚无之暗,此刻如同被投入了星辰的宇宙黑洞,骤然向内坍缩、凝聚!所有的怨毒、恨意、冰冷、嘲弄……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这一刻被压缩到了极致,化为一种纯粹到令人灵魂冻结的……“意志”。
一种主动的、渴求的、拥抱最终毁灭的意志!
锁链的灼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温润的白芒与金焰疯狂闪烁,锁链本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试图阻止这灵魂滑向终极的深渊!母亲残存的最后一丝温暖意念,如同风中残烛,在灵魂深处发出微弱而焦急的呼唤。
然而,这呼唤,在这主动拥抱毁灭的意志面前,显得如此微弱,如此……苍白无力。
沈琰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
那不是一个笑容。
而是深渊裂开的缝隙。
他残破的躯壳,在锁链的束缚下,开始违背物理规则地、极其缓慢地……悬浮上升!
不是被光柱托起,而是他自身那凝聚到极致的毁灭意志,在对抗着锁链的束缚,在主动地……挣脱大地的桎梏!
“嗬……”
一声低沉、沙哑、如同砂轮摩擦金属的叹息,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随着这声叹息,他灰瞳深处那坍缩凝聚的虚无之暗,猛地向外扩散!一股无形无质、却蕴含着绝对否定与终焉气息的恐怖波动,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嗡——!!!
笼罩着他的神圣光柱,在这源自灵魂核心爆发的终焉波动冲击下,剧烈地震荡、扭曲!光芒瞬间黯淡了大半!构成光柱的神圣能量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滋滋的湮灭声!
束缚着他的法则锁链,白芒与金焰疯狂爆闪,链体剧烈颤抖,发出濒临断裂的哀鸣!锁链上传来足以将灵魂彻底焚毁的剧痛!
但沈琰仿佛毫无所觉。
他上升的速度在加快!布满裂痕的躯壳在锁链的剧痛拉扯和自身毁灭意志的升腾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提线木偶般的不协调感。但他上升的意志,坚定不移。
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道射向皇陵的灰金洪流,灰瞳中的虚无之暗,如同黑洞般旋转,充满了……期待。
锁链的哀鸣越来越尖锐,光柱的光芒越来越黯淡。
终于——
咔…嚓嚓嚓……!
一连串密集而清晰的碎裂声,从沈琰灰瞳深处那道贯穿黑暗奇点的法则锁链本体上响起!
那道由母亲牺牲所化、代表着最后守护与束缚的锁链核心,在他主动拥抱毁灭的意志冲击与外界血诏引动的沉渊之力内外夹击下,终于……出现了崩裂的痕迹!
一丝极其细微、却精纯冰冷到极致的灰金气息,如同蛰伏亿万年的毒龙,猛地从那崩裂的锁链缝隙中……探出了狰狞的头颅!
沉渊意志的本源之力,在沈琰主动敞开的灵魂大门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