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世峰之巅,悬崖边的罡风猎猎作响。
一个四十许的中年男子立身崖畔,身着一袭无任何标识的素色道袍,目光紧盯着天际盘旋的黑影 —— 正是灭世之雪的海东青 “白哥”。他左右扫视,确认四下无人,才快步走到悬崖最边缘,从怀中取出一个绣着暗纹的香囊,抬手挥了挥。
海东青盘旋三圈,嗅到熟悉的气息,双翼一敛,如箭般俯身而下,稳稳落在男子肩头。
男子正是仙庐弟子鹿尘,他熟练地从白哥腿上解下信笺,随手摸出一块生肉递过去。白哥叼住肉片,仰头吞下,振翅冲向天际,很快消失在云层之中。
鹿尘刚要展开信笺,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破空之声!
电光火石间,一只枯瘦却有力的手骤然探出,精准夺过他手中的信。鹿尘惊觉回头,只见身后立着个头发花白如霜、面容却光洁年轻的男子,正低头翻阅信笺,嘴角噙着一抹诡异的笑。
“鹿尘师侄,看来雪师侄这是打算回来了啊。” 白发男子抬眼,目光如寒刃般扫过鹿尘,随即体功转动,随即一抖,信件瞬间起火,化成一张纸灰。
鹿尘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尽褪,失声尖叫:“枢离?!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枢离闻言,脸色瞬间阴沉:“看你的表情,似乎并不意外?鹿尘师侄,你放肆了。即便多年未见,你也该称我一声师叔。”
“师叔?” 鹿尘怒极反笑,眼神扫过枢离身后一众高鼻深目的色目人,“你早已脱离灭世仙庐,门户辈分只在门内作数!既已叛出,便再无资格论辈分!”
枢离脸上的阴沉缓缓化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冷的笑:“你以为,你们仙庐的大仙师,现在还活着吗?你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他了,你自己应该清楚吧。”
鹿尘心头一沉,强作镇定:“大仙师闭关修道,二十年前我便只见过一次,二十年不见,又有何稀奇?”
“稀奇?” 枢离的笑更冷了,“我与他,不过是理念不同,目标却是一致的 —— 你们这些小辈,难道从未察觉?”
“理念不同?” 鹿尘哈哈大笑,笑声里满是嘲讽,“大仙师要灭尽世间王朝,让仙道传遍四方,止息纷争;而你,不过是个魔道!想用武力镇压一切,若都如你这般嗜杀,这世间还有凡人存世吗?”
“嗜杀?” 枢离被彻底激怒,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你懂什么!杀光所有好斗之人,世间才能真正归于仙道,永无纷争!”
鹿尘闭眸摇头:“凡人的归宿是求仙问道,仙庐所做,是分解王朝、化解争斗;你却是要屠戮世人,二者天差地别!”
枢离眼尾微微抖动,话锋陡然一转:“看来跟你这个迂腐的小辈说这些,不过是对牛弹琴罢了。我来只是想知道雪无晦的行踪。我在中原寻找她半年,没有半分线索。今日既然已知雪无晦要回,便够了。鹿尘师侄,不知你与雪师侄的功力,谁更胜一筹?”
鹿尘眉头紧锁 —— 他瞬间明白,这老怪物是要动手了!他仰头大笑,试图用仙庐的威势震慑对方:“枢离!这里是灭世峰,是仙庐腹地!长老们已陆续归来,你敢在此动手?怕是插翅难飞!”
“是吗?”
枢离冷哼一声,身形未动,只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朝着鹿尘随意一抓!
鹿尘心中一凛 —— 他自诩是仙庐顶级高手,每年比武仅输前几名一招半式,而枢离当年离开时,功力未必及得上现在的自己。
尽管如此,他仍不敢怠慢,周遭体功瞬间运转,正要凝神对抗,却骤然察觉一股磅礴无比的气息已笼罩全身!
这气息来得太快,快到他明明比平时快了半拍运功,却依旧避无可避!
“嘭!”
枢离的指尖稳稳点在鹿尘喉咙下方,看似轻描淡写,却蕴含着不容抗拒的力量。鹿尘浑身一僵,所有体气瞬间如石沉大海,竟半分也使不出来!
“怎么可能……” 鹿尘内心惊骇欲绝,“你的战力…… 早已超越凡人!你真的成魔了?!”
枢离冷冷一笑,转头看向身后的色目人。一众色目人纷纷大笑,脸上却无半分惊讶,仿佛这等碾压般的手段本就稀松平常。
“覆灭仙庐,于我而言,不过片刻之功。” 枢离语气平淡,却透着睥睨天下的狂傲。
鹿尘被二指点喉,虽未伤及要害,却被一股无形之力禁锢,连后退半步都做不到。他脑中飞速运转,突然想起什么,声音颤抖:“枢离…… 你用的是…… 盖天功?!”
枢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点头:“不错。鹿尘,多年不见,你的眼界倒是提升了不少。这正是仙庐最高境界 —— 不,是凡人能触及的最高境界,盖天功。”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鹿尘如遭雷击,尖叫起来,“传说盖天功修炼有成,可逆转经脉,返老还童!九年一轮,散去功力再重修,循环往复,可活数百年、上千年!你怎么可能练成?!”
枢离抬手抓起一缕白发,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你看这头发,再看老夫的脸 —— 难道还不够明显?”
鹿尘死死盯着他花白的头发与光洁无皱的脸庞,瞬间恍然大悟,却愈发惶恐:“怪不得…… 原来是盖天功!可不对…… 盖天功大成者,头发当如少年般乌黑,你为何是白发?”
这话一出,枢离身后的色目人脸色齐齐一变,纷纷警惕地看向枢离。
枢离眼神骤然阴鸷:“盖天功最后一层,需借外力修炼 —— 不能用自身功力,需集齐仙庐八种特异功体。”
“你是说…… 天地风雷,水火山泽?!” 鹿尘惊声问道。
“正是。” 枢离冷笑,“但仅有这八个体功还不够,还需一个‘容器’—— 一具五行俱全、纯净无垢的功体。而这世间,能承载盖天功的容器,至今只有一人。”
鹿尘脑中轰然一响,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失声大喊:“你说的是无晦?!是雪无晦!”
枢离缓缓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所以,鹿尘师侄,你并非什么奇货。不过你的体魄还算不错,不如跟着我,一同实现天下无争的宏愿?”
鹿尘看着他嚣张到扭曲的脸,猛地啐了一口:“做梦!仙师们早已察觉异常!这半年来,不少下山的同门被人抽走功体,连稀有的燕灵诀功体都未能幸免!我们早已知晓,有人在暗中寻觅特异功体!这便是仙师们提前召众人回仙庐的原因 —— 离开仙庐,便成了待宰的羔羊;回到这里,才能引蛇出洞!所有仙侣门人接到的飞书都有暗语。这些年也怕是忘记了吧,你仔细看看,雪师妹的回信里是不是有暗语在?啊,我忘记了,你已经把新烧了。呵呵……”
枢离眯起眼睛,目光如刀,抬眼看了看他,道:“无所谓了,她就来就好。看来,你还是认为我羽翼未丰?告诉你,其实我的盖天功已经大成,就差最后的突破了。而突破最后的巅峰,就要来仙庐碰碰运气了。”
鹿尘沉默了 —— 他万万没想到,枢离的实力竟已恐怖到这种地步,恐怕连仙庐的仙师们,也低估了他!
“多谢你告知这些。” 枢离嘴角上扬,“不过,雪无晦的五行功体,我志在必得;那八个体功,早晚也都是我的囊中之物。待我盖天功终极大成,便有千年寿元,足以灭尽世间所有王朝!凭此灭世之德,我便可飞升成仙!”
话音落下,枢离指尖微微一推!
“既然不肯归顺,留你何用?平添一个强敌,让人难以放心,师侄安心的去吧。”
一股巨力猛然传动,鹿尘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飞起,沿着一道绝望的抛物线,径直坠向悬崖下方的万丈深渊!
这时,身旁的一众色目人纷纷上前躬身行礼,其中一个满脸虬髯的汉子问道:“大天师,盖天功如此难练,我等是否无缘此等造化?”
枢离冷冷一笑,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放心。雪无晦只是个容器,助我练成盖天功后,只要她不死,便可无限注入八气,提取她的五行之力助你们突破。你们只需追随我,待我飞升,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色目人们顿时喜笑颜开,想到能拥有数百年寿元,一个个眉飞色舞,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而悬崖之上,枢离望着海东青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雪师侄,快来吧 —— 你的宿命,早已注定。”
灭世峰的罡风更烈了,山崖肩上,个个衣角在迎风飘荡。
灵巧儿的宅院内,石桌上并排放着两个收拾妥当的行囊,一个素净简约,一个塞得满满当当。
灭世之雪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白色衣袍在微风里轻摇,眼神落在灵巧儿身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
灵巧儿则坐在石凳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而院中央,黑压压跪了一片人 。
卓方率先开口,声音带着哽咽:“君子,你千辛万苦才从辽东回来,弟兄们好不容易才有了主心骨,你这一走,我们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话像开了头,其他人纷纷附和:“是啊君子,别走啊!”“辽人还在城外虎视眈眈,你走了谁来拿主意?”
灵巧儿原本还算平和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拍了下石桌,声音拔高:“你们到底是担心我,还是怕我走了之后,没人能挡住辽人?!”
众人被她一喝,顿时噤声,纷纷垂着头不敢吭声。灵巧儿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张虎威身上:“老张,邢州城就拜托你了,尽全力守着。我去去就回,多则三个月,少则一个月。”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这期间妙言回来了,她要是带了兵马我们,我们就照单全收 —— 那是她的心意;要是她不打算走了,就让她还住我这院子,跟丫鬟们说一声,好好伺候着。”
众人见她态度坚决,知道再劝也没用,只得纷纷起身,脸上满是不舍,嘴里反复念叨着 “君子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等众人散得差不多了,灵巧儿拉着张虎威走到一旁,压低声音道:“邢州城要尽全力守,三个月内,只要咱们这边不出猪队友、守住城池绝无问题。虽说邢州城是四战之地,可也是四面雄关。所以我是比较放心的。
还有啊,凡事得留条后路 —— 万一真守不住,你就带着弟兄们撤出城,去龚强那边汇合。那些不用带兵的头部弟兄,让他们装成苏记的伙计留在城里,辽人就算占了邢州,也不会久留,他们至少要打下北京大名府才会停手,到时候见机行事,一定要撑到我回来。”
张虎威看着她眼底的笃定,知道她心里早有盘算,重重点头:“君子放心,我都记着,绝不让弟兄们吃亏。”
灵巧儿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回到石桌旁,对着灭世之雪笑了笑:“走吧?再磨蹭天就黑了。”
灭世之雪却摇了摇头,声音比平时更冷了几分:“此去仙庐,福祸未知,你又何必跟着冒险?”
“正因为福祸未知,我才要去啊。” 灵巧儿哈哈一笑,语气里满是自信,“你还不知道我?就没有我解决不了的问题。”
“这次不一样。” 灭世之雪眉头微蹙,“仙庐的水比你想的深,若是仙庐内部都没把握,这场风波世上便没人能解。”
两人正说着,东厢房的门 “吱呀” 一声开了,熊津公主探着脑袋走了出来。她在房里听了半天,没听清前因后果,只断断续续听到 “走不走”“什么时候走”,此刻见两人要动身,立刻大步冲了过来。
“凌鍫!” 熊津公主一把抓住灵巧儿的胳膊,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蛮横,“妙言姐姐走了,雪姐姐也要走,这院子里就剩我和你了,这孤男寡女的,我可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