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库的蓝光在镜面上晃出冷白的光斑,我用袖子擦去血雾时,裂痕里突然窜过一道红光——像有人在玻璃夹层里埋了根火柴,专等这时候被擦亮。
指尖残留的血腥味混合着金属锈气,在鼻腔深处凝成一团刺痛。
林疏桐的紫外线灯贴上来时,我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那束冷白的光扫过我的皮肤,仿佛针尖轻划而过,带来一阵细密的酥麻。
蛛网般的裂纹里,两枚血指纹叠成模糊的重影,像两张重叠的人皮面具。
指尖按压的温度还残留在镜面,触感微凉,却透着一丝诡异的黏腻。
“第三嵴线。”我的声音闷在玻璃和皮肤的缝隙里,“陆渊的断点在12.7毫米,陆沉的伪造在12.5毫米。”话语出口的瞬间,我听见自己喉咙深处泛起的回音,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
“因为嵴线是胎儿四个月时就定好的。”林疏桐的呼吸扫过我耳尖,她的镊子已经撬开镜框夹层,“就像有些人的罪孽,从娘胎里就带着。”
金属扣“咔嗒”弹开的瞬间,一片染血的镜片碎片滚出来。
碎玻璃边缘还粘着褐色的组织液,折射出的光斑里,我突然看清了——那是张扭曲的脸,瞳孔缩成针尖,嘴角扯出半道痉挛的弧度。
那张脸在光影中仿佛活着一般,每一条肌肉纹理都透着痛苦的抽搐。
“陆正雄。”林疏桐的指甲掐进我手背,“他临死前在看镜子。”
培养舱的震动突然加剧,我听见身后传来陆渊的呜咽。
他还跪在陆沉尸体旁,手指抠着对方后颈的芯片碎片,血珠顺着指缝滴进尸体的衣领,像在给死人喂血。
每一滴血落下,都发出轻微的“噗”声,如同针头扎入软肉。
“肌松剂。”林疏桐突然拽着我冲向实验台,她的白大褂下摆沾着克隆体溶解的黏液,散发出一股腐烂的鱼腥味,“我比对了陆正雄胃里的残留和陆沉急救箱的样本。”培养皿在她手下哐当作响,两支针管同时扎进浑浊的液体,“注射间隔不超过七分钟,但陆渊用的是速溶型,陆沉用了缓释剂——”
液体突然泛起白沫,我看见培养皿壁上凝结的水珠在往下淌,像极了尸僵时从皮肤渗出的尸液。
指尖轻轻一碰,那种湿润又冰冷的触感直抵神经末梢。
“吸收速度差异导致提前一小时尸僵。”林疏桐的解剖刀突然抵住陆渊腕静脉,刀刃压出一道白痕,“你们一个递药,一个调剂量,算准了老东西会在遗嘱宣读前窒息。”
陆渊的睫毛剧烈颤动,他抬头看向陆沉的尸体,瞳孔收缩了0.3秒——和监控里陆沉看见陆正雄倒在书房时的反应分毫不差。
“沈墨!”
审讯室的铁门被撞开的声音像颗炸雷。
赵宏的对讲机在走廊里炸响,杂音里混着陈队的怒吼:“所有出口封锁,老K的服务器在顶楼冷库!”我看见赵宏被两个辅警按在墙上,他的警徽歪到锁骨位置,嘴角渗着血,眼神却还在往陆渊的方向飘。
“氧化层刮痕。”我摸出静电吸附板扣在陆渊的审讯椅扶手上,橡胶垫下的金属在吸附板上显影出模糊的掌纹,“和你上周在证据室偷换证物时留下的角度完全一致。”我甩出录音笔,电流杂音里突然炸开销毁器的嗡鸣,“那天晚上十点十七分,你的皮鞋跟敲在瓷砖上是‘哒哒’两声,和销毁器启动声重合了0.7秒。”
赵宏的喉结动了动,我看见他右手无名指在裤缝上蹭了蹭——那是他每次说谎时的习惯,三年前在连环杀人案现场,他也是这么蹭掉了我留在凶器上的纤维样本。
“他们只是……”陆渊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齿轮。
他的手悬在陆沉的尸体上方,指尖离对方耳后的红痕只有半厘米,“哥说银杏要十年结果,十年前我们埋的铁盒里……”
培养舱的警报声突然拔高了一个调门。
我转头时,看见陆沉的尸体手指动了动——在蓝光里,他的指甲盖泛着不自然的粉红,像被人涂了层指甲油。
那是肌松剂过量的症状,可刚才林疏桐明明说他是失血过多致死。
“阿渊。”声音从审讯室角落传来。
我猛地回头,看见陆沉的尸体正缓缓坐起来。
他后颈的芯片碎片还扎在掌心,血顺着胳膊流进白大褂的袖管,在地上拖出条蜿蜒的红线。
陆渊的瞳孔骤然放大。
陆沉的手搭上陆渊后颈的瞬间,我后槽牙咬得发疼。
那根本不是尸体该有的温度——他掌心的温度比冷库的蓝光还冷,皮肤下的血管却在泛着不自然的青紫色,像条盘在皮肤里的蛇。
“阿渊。”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尾音却带着点我在陆渊童年录音里听过的颤,“我让他只是递刀……你懂什么?”
陆渊的身体突然绷成一张弓。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左手无意识去抓陆沉后颈的芯片碎片,右手却死死抠住对方后腰——那是三年前陆正雄毒打他时,他护着肋骨的习惯性动作。
我看见陆沉的白大褂口袋被扯开条缝,一个银色金属管滚出来,在地上弹了两下,停在我脚边。
“分样筛。”我弯腰时,指节擦过地面的冰碴,金属筛网精准扣住那支微型注射器。
针管里还凝着半滴暗褐色液体,在紫外灯下泛着荧光。
“陆渊上周给陆正雄注射时,角度是右肩斜30度。”我捏着针管转向陆沉,“但你左手习惯改不了——”用镊子挑起他左衣袖,锁骨下方两指处有个淡红色针孔,“这里的偏移量是1.2厘米。”
“基因链同步率跌破60%!”老K的机械音突然炸响,震得冷库天花板的霜粒簌簌往下掉。
陆沉的瞳孔瞬间扩散成漆黑的洞,他掐着陆渊后颈的手指开始抽搐,指缝里渗出的血珠滴在陆渊手背,像朵正在融化的红梅。
冷库的温度骤降。
我哈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雾,余光瞥见墙角排水管接口处渗出暗红液体,正顺着瓷砖缝隙往陆渊脚边爬。
那颜色让我想起三天前在赵宏办公室看到的监控——他那晚十点十七分在证据室,销毁器启动时溅在墙根的血渍,和这管里的颜色几乎一模一样。
“赵宏。”我转头时,听见自己的声音裹着冰碴,“你销毁的不是证物,是陆正雄胃里残留的组织液样本。”
赵宏的枪就是这时候举起来的。
他之前被按在墙上时蹭歪的警徽,此刻正随着他发抖的手晃来晃去。
“暴雨明天就到。”他的枪口对准我的眉心,食指在扳机上点了两下,“你们永远找不到台风天的——”
“滴——”林疏桐的质谱仪警报切断了他的话。
她不知什么时候挤到我身侧,仪器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波形像团烧红的铁。
“排水管液体里有肌松剂。”她的指尖重重戳在“浓度0.03%”的数字上,“和陆正雄胃里的残留,还有陆沉急救箱的样本——”
“是同一条生产线的。”我接完这句话时,赵宏的枪托已经砸向林疏桐的太阳穴。
我拽着她往旁边扑,后背撞在培养舱金属壁上,疼得眼前发黑。
余光里,陆渊突然冲向墙角的同步装置,他的手指在操作面板上乱按,屏幕里的基因链图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断裂。
“哥!”他的喊声响得像玻璃碎裂,“哥你说过银杏十年结果,十年前铁盒里的——”
“啪嗒。”有什么东西砸在我脚边。
我低头,看见半张被撕碎的纸页,边缘还沾着小孩的蜡笔画痕。
最上面一行字被水浸得模糊,却能认出是“阿沉哥哥”的笔迹——那是陆渊十二岁生日时,在日记本里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