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轮胎在柏油路上擦出焦痕时,我已经攥着痕检箱冲下副驾。
空气中还残留着橡胶烧焦的刺鼻味,风卷起街边枯叶贴在我裤脚上。
李正雄诊所的玻璃门后,第二声重物闷响比第一声更沉,像有人拖着什么东西撞在墙根。
声音从门缝里渗出来,低沉而闷钝,像是布料与水泥地摩擦的结果。
“后退。”林疏桐抽出腰间的警用甩棍,反手扣住我手腕往旁带。
她的掌心微汗,甩棍金属冷意透过衣袖传来。
我这才注意到她另一只手已经摸出防狼喷雾——三天前在仓库被x-07弹头擦过的伤口还没结痂,结成的暗红色血痂在指节处微微发亮,她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
“踹中间。”我盯着玻璃门的合页缝隙。
阳光透过裂纹斜射进来,在地上投出细长的阴影。
门是双层钢化,但锁孔边缘有新撬动的划痕,刚才那声闷响,可能是锁被破坏的动静。
金属边缘泛着银灰色反光,像是刚被利器刮过。
林疏桐后退半步,膝盖微屈,黑靴跟精准磕在门锁上方十公分处。
鞋底砸在门上的瞬间,发出一声闷响,仿佛木槌敲在旧鼓上。
玻璃裂成蛛网的瞬间,我弯腰钻了进去。
碎玻璃簌簌掉落,溅在肩头发出细密的噼啪声。
消毒水混着铁锈味撞进鼻腔——左侧诊疗台上摆着半凝固的血滴,直径3.2毫米,落地高度不超过80厘米,应该是从坐着的人鼻子里滴下来的。
血珠表面微微凹陷,像一颗干涸的小行星。
“李医生?”林疏桐的声音带着回声。
她的脚步踩在瓷砖上,回音在空旷的诊室里一圈圈荡开。
里间传来布料摩擦声,我摸出痕检箱里的静电吸附板,沿着墙根扫过去。
指尖触到墙面时,一阵静电麻感顺着手臂窜上来。
然后我看见了。
诊疗床底下露出半截硅胶面具,边缘沾着未干的易容胶。
液体还在缓缓流淌,像融化的蜡,散发着淡淡树脂味。
吸附板刚贴上墙面,那些被空气扰动的微尘就开始重组——是张面部肌肉走向图,连陆渊右眉0.3mm的先天不对称都用红色记号笔标着“x-05误差范围”。
墨迹还未完全干透,纸面泛着一丝湿润的光泽。
“沈墨!”林疏桐的惊呼声让我抬头。
她举着质谱仪,显示屏上的曲线正疯狂跳动,“硅胶里掺了肌松剂,浓度够让人保持僵直两小时。”
我手指突然发抖。指尖还能感受到吸附板的冰冷金属质感。
三天前仓库发现的易容胶残留里也有麻醉剂,原来不是李正雄失误,是有人故意让他做的——用肌松剂固定面部模型,确保每个细节都精准到毫米。
“启动克隆体x-08,把股权转移协议藏进李医生的注射器。”
机械合成音从头顶炸响。
天花板角落的隐藏摄像头亮着红光,画面切到货轮监控:陆沉穿着狱服坐在铁椅上,身后的红砖墙和王经理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他指节敲了敲桌面,声音通过扬声器传出来,带着些许电流噪音:“记住,等沈墨发现基因图谱时,老宅的低温舱刚好解冻。”
林疏桐的手机在响,她看了眼屏幕:“货轮定位是临州港2号码头,和三年前器官黑市的转运点重叠。”
我转向倒在墙角的李正雄。
他白大褂前襟浸透了血,右手还攥着半支注射器,针管里有淡蓝色液体。
血腥味中夹杂着金属锈味。
dNA检测仪的针头扎进他肘窝时,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维持剂浓度超标三倍......他根本不是李正雄。”
“那小薇的U盘?”林疏桐突然扯我袖子。
她手里的加密U盘正在冒蓝烟,金属外壳烫得能烙伤人。
塑料边缘开始融化,散发出焦糊味。
我刚要碰,U盘“咔”地裂开,芯片碎片蹦到地上。
“瞳孔模拟器。”林疏桐摘下随身的微型设备,对着碎片快速扫描。
显示屏上闪过一串残影:地下实验室,三十台泛着冷光的低温保存舱,舱体标签上的编号从x-01排到x-30。
最后定格的画面是陆正雄的基因图谱,右下角标注着“克隆体活性维持周期:28年”。
“老宅。”我和林疏桐同时开口。
她蹲下身拼合U盘碎片,指甲缝里还沾着在酒店通风管道蹭的血——小薇撞门时抹的红线,原来不是挣扎的血,是给我们的标记。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风从破碎的玻璃门灌入,吹动窗帘轻轻摆动。
林疏桐把拼好的图谱塞进证物袋,突然顿住:“刚才货轮监控里,陆沉摸了摸后颈。”她指尖点着自己后颈,“和老K每次出现时的习惯性动作一模一样。”
我弯腰捡李正雄掉在地上的注射器,金属针头在地面划出火星。
火花一闪即逝,留下淡淡的硫磺味。
这时,口袋里的分样筛突然硌得肋骨生疼——是在酒店捡的王经理工牌。
刚才跑太急,工牌背面的登记本纸屑可能蹭进去了。
“走。”林疏桐拽我往门外跑。
警车的红蓝灯已经照亮街角,我回头看了眼墙上的面部模型,陆渊的右眉在阴影里微微翘起,像在笑。
分样筛里的纸屑突然动了动。
我摸出镊子夹起最小的一片,上面印着模糊的字迹:“10月17日,入住人......”
后面的字被撕断了,但残留的笔画让我后颈发寒——那是陆正雄的签名笔锋。
分样筛里的纸屑在指缝间轻得像片灰烬,我却捏得指节发白。
陆正雄的签名笔锋我再熟悉不过——三年前他作为器官黑市的中间人被刑拘时,案卷里夹着他签的认罪书,运笔时腕骨压出的折痕和这纸片上的完全重合。
“沈墨?”林疏桐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尾音,她正半蹲着用镊子拼U盘碎片,“你手里的......”
“酒店登记簿。”我打断她,喉咙发紧。
三天前在酒店走廊,王经理撞开小薇的门时,怀里掉出的登记本封皮是深棕色硬壳,和这片纸屑边缘的鞣质纤维吻合。
也就是说,有人撕了10月17日的登记页,故意让半片沾在工牌背面——这不是意外,是引导。
林疏桐猛地站起身,白大褂袖口擦过诊疗台,震得那半凝固的血滴又晃出个小凹痕:“10月17日是老K第一次以陆渊身份出现的日子。”她掏出手机快速翻动相册,“我查过酒店监控,那天前台说陆渊用护照登记,但系统里没存扫描件。”
我摸向裤袋里的分样筛,金属网在掌心硌出红印。
当我把筛子倒扣在桌面时,十几片碎纸像被风吹散的星子落开,其中三片边缘的锯齿能完美拼合——“入住人:陆正雄”几个字突然完整呈现在眼前,墨迹晕开的弧度和他惯用的蓝黑墨水完全一致。
“服务器。”我和林疏桐同时看向墙角的铁皮柜。
李正雄诊所的监控系统向来落后,但三天前我在酒店通风管道发现的微型摄像头,用的是和诊所天花板同款的隐蔽支架。
当我拽开铁皮柜时,六台服务器正嗡鸣着散热,指示灯红得刺眼。
风扇声如蜂群般低鸣,热气扑面而来。
“所有陆渊入住记录的Ip地址......”我抄起桌上的数据线插进去,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都指向这里!”屏幕突然亮起,成百上千条入住信息如暴雨倾盆,每条备注栏都写着“面部重塑完成度98%”,附件里的监控截图让我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画面里的“陆渊”正在卸妆,硅胶面具下是张完全陌生的脸,右眉却刻意修成0.3毫米的不对称。
“沈墨!”
林疏桐的尖叫混着布料撕裂声炸响。
我转头的瞬间,倒在墙角的“李正雄”已经弹起来,半支注射器闪着冷光正扎向她后颈。
他的瞳孔缩成针尖,嘴角扯出扭曲的笑——这根本不是被注射过量维持剂的受害者,是装死的活饵。
我抄起静电吸附板挥过去。
金属网精准吸住针筒,“当”的一声撞在墙上。
林疏桐反手用甩棍砸向他手腕,他吃痛松手,针筒掉在地上滚了两圈,玻璃管壁上的刻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x - 09批次。
“里面是肌松剂。”我蹲下身捡起针筒,鼻端涌进熟悉的化学药剂味——和老K每次出现后现场残留的气味一模一样,“浓度够让克隆体维持28年活性......李医生,你到底在替谁维持?”
他突然笑了,白大褂下的肩膀剧烈起伏:“游戏该结束了,沈专家。你们以为找到的是线索?”他的手指猛地抠向桌下的按钮,货轮监控的画面再次弹出,老K正站在低温舱前,指尖划过x - 30的标签,“看看你们的地理侧写图吧。”
林疏桐已经掏出平板电脑,定位系统的红点在地图上连成蛛网。
我盯着那些坐标,太阳穴突突直跳——所有克隆体的保存位置,最终都指向陆家老宅的地下区域。
三年前我在老宅后院发现的焦土,原来不是焚尸炉的灰烬,是低温舱启动时冷凝水蒸发的痕迹。
“完美容器计划。”我喃喃重复着老K曾在暗网论坛提到的关键词,喉咙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陆渊的易容面具、克隆体的基因图谱、股权转移协议......原来他只是个过渡品,真正的目标是用陆氏生物科技的资金,培养能承载“某人”意识的完美身体。
林疏桐突然举起紫外线灯,冷白光扫过“李医生”的白大褂袖口。
褪色的暗纹在光下显形——是陆氏生物科技的早期标志,麦穗缠绕着双螺旋基因链。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喉结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
警笛声已经近在咫尺。
我抓起服务器里的硬盘塞进证物袋,林疏桐则用物证袋装起那支x - 09针筒。
当我们冲向门口时,身后传来“李医生”低哑的笑声:“等你们到了老宅就知道......”
他的话被警笛截断。
我转头的瞬间,瞥见诊疗台上的分样筛,那些拼好的登记纸屑在风里轻轻颤动,“陆正雄”三个字像把刀扎进视网膜。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局里同事发来的消息:“陆沉狱中的电脑刚刚弹出未知程序,显示......”
我点开照片的手在抖。
屏幕里的倒计时数字刺得眼睛生疼——03:59: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