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宁静的日子没过几天，小院的平静就被一阵尖锐的敲门声和哭嚎声打破了。
这天上午，苏康明和苏明远跟着秦振东出门，去跑后续的手续，只留家中女眷在家。
苏念卿陪着母亲和嫂子在院子里逗雪宁玩，临川则在屋里写作业，明年临川准备去旁边的小学直接读五年级，已经通过学校测试。
“秀芬！我的女儿啊！你可算回来了！娘想你想得好苦啊！”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蓝布褂子，头发花白凌乱的老妇人，猛地推开虚掩的院门，哭天抢地地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缩头缩脑、眼神闪烁的中年男人和一个满脸刻薄相的年轻妇人，正是张秀芬的母亲张老太、大哥张大柱和大嫂李翠花。
张秀芬看到娘家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下意识地把怀里的雪宁抱紧了些，身体微微发抖。
她还记得第一次在牛棚看到临川时，临川身上那些伤，虽然被小姑子养好了，但还是能看出之前的惨烈，她明明在走的时候给了他们一千块钱，这个年月别说养一个孩子，就算是四五个都没有问题。
可他们一边说着会好好对待临川，一边却磋磨他，让他干活吃发霉的馒头，要么就不给饭吃，还要打骂他。
“娘……大哥，大嫂……你们怎么来了？”张秀芬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们怎么来了？”李翠花抢先一步，叉着腰，尖利的声音划破小院的宁静，“听说你跟着苏家飞黄腾达了！平反了！还拿了一大笔钱！怎么？发达了就忘了生你养你的娘家了？爹娘都快饿死了，你倒好，在这里享清福！”
“就是！”张大柱也梗着脖子帮腔，“小妹，做人可不能忘本！当初要不是爹娘拉扯你，你能有今天？现在苏家有钱了，你手指缝里漏点出来，也够咱爹娘吃香的喝辣的！”
张母更是直接扑过来，想抓张秀芬的手：“芬儿啊，你可怜可怜娘吧！家里揭不开锅了，你大哥那点工分根本不够用，你侄子还等着钱上学呢！听说你们得了两千多块的补偿？你随便拿出五百……不，三百！给娘救救急！”
张秀芬被他们逼得连连后退，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娘……那钱……那钱是组织上补偿给明远和爸妈这些年受的委屈的，是公家的钱，不是我的！我不能……”
“什么不能！”李翠花声音拔得更高，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张秀芬脸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姓张！你骨子里流的是张家的血！现在苏家有钱了，你帮衬娘家天经地义！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这儿吃香的喝辣的，住着这么好的院子，就不管爹娘死活了？大家快来看看啊！苏家媳妇儿发达了就不认穷娘家了！没良心啊！”
她的哭嚎声引来了左邻右舍好奇的探头张望。
张秀芬又急又气又羞，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抱着雪宁的手都在抖。
“够了！”一声清冷的厉喝，如同冰水浇下，瞬间压住了张家的哭闹。
苏念卿冷着脸，从冷秋凝身边一步上前，挡在了瑟瑟发抖的嫂子身前。她目光如寒冰，一一扫过张母、张大柱和李翠花，最后定格在李翠花那张刻薄的脸上。
“张家婶子，张家大哥大嫂，”苏念卿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这里是苏家，不是你们撒泼打滚的地方！要哭，回你们张家哭去！”
李翠花被苏念卿冰冷的目光看得一窒，随即更加恼怒：“你……你算哪根葱？这是我们张家的家事！轮得到你一个外姓小姑子插嘴？”
“外姓？”苏念卿冷笑一声，“既然说我是外姓，那还跑到我们这外姓人家来要我们外姓人的钱，还真是够不要脸的。”苏念卿看了眼张秀芬，“张秀芬是我苏明远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我苏念卿的嫂子！她的事，就是我苏家的事！你们口口声声说她忘本？我倒要问问，当初我哥嫂被下放，临川那么小的孩子，托付给你们张家照顾，你们是怎么‘照顾’的？！”
她猛地转头看向屋里：“临川！出来！”
临川早就被外面的吵闹声惊动了，此刻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小脸上满是恐惧，尤其是看到张大柱和李翠花时，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
苏念卿一把拉过临川，指着张家三人，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围观邻居的耳中：“大家看看！看看这孩子！看看他身上的旧疤！问问他！问问他在张家，过的是什么日子？！是吃不饱穿不暖！是动辄被打骂！是把他当牲口使唤！这就是你们张家所谓的‘拉扯’？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恩情’？！”
当初她也是担心到时候张家得到消息会来闹，所以手上有好药也没有给临川用，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局。
她每说一句，临川的身体就抖一下，那些痛苦的记忆让他小脸惨白，紧紧抓着姑姑的手。
邻居们的眼神也变了，看向张家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厌恶。
“你……你胡说！小孩子懂什么！那是他自己不小心摔的！”张大柱心虚地狡辩。
“不小心摔的？”苏念卿眼神更冷，“需要我报警吗？当时可有不少村民看到你们如何虐待这孩子的，我相信现在应该也有不少人记得。还有我嫂子张秀芬，省吃俭用，每次发了工资、粮票，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都托人偷偷捎回张家，贴补你们！
这些钱和东西，都喂了狗了吗？！她下放前攒下的最后一点积蓄，也被你们以‘保管’的名义拿走，说是替她照顾临川！结果呢？钱花了，孩子被你们虐待成这样！这笔账，怎么算？！”
张秀芬再也忍不住，抱着雪宁失声痛哭起来。
张母和李翠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大柱更是恼羞成怒：“你……你血口喷人！那些钱……那是秀芬孝敬爹娘的！我们养她那么大……”
“孝敬？”苏念卿打断他，语气咄咄逼人，“我嫂子嫁入苏家，就是苏家的人！她的钱，是和我哥一起挣的！贴补娘家，情分是情分，本分是本分！你们拿了钱，非但不感恩，反而虐待她的孩子！现在还有脸来要钱？我告诉你们，今天，该算账的是我们苏家！”
她向前一步，气势逼人：“之前我嫂子给你们的钱和东西，一笔一笔，她心里都有数！今天，你们必须给我吐出来！连本带利地还清！”
“你……你做梦！”李翠花尖叫，“我们哪有钱还？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是来借钱的！你们苏家现在有钱了，帮帮穷亲戚怎么了？”
“借钱？”苏念卿嗤笑一声，“就凭你们这副嘴脸，凭你们虐待临川的恶行，一分钱也别想从我苏家拿走！不仅不借，欠我们的，必须还！”
她目光如电，扫过三人：“没钱？好办！写欠条！按手印！白纸黑字给我写清楚！之前拿了多少，什么时候还！
今天不写，我就拿着证据，去街道办，去你们张大柱工作的纺织厂，好好说道说道！让大家评评理，看看你们张家是什么货色！看看一个虐待亲外甥、敲诈女儿女婿家的人，还有没有脸在厂里待下去！看看街道会不会管管这种破坏邻里和睦的恶行！”
“你敢！”张大柱又惊又怒，他最怕的就是丢工作。
“你看我敢不敢！”苏念卿寸步不让，眼神锐利如刀，“我苏念卿的丈夫是军人！我苏家刚被组织平反，清清白白！我倒要看看，是你们张家撒泼耍横厉害，还是组织的道理和街道的规矩厉害！”
提到“军人”、“组织”、“街道”，张家三人的气焰彻底被压了下去。
李翠花还想嚷嚷，被张大柱死死拽住。
他们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年轻漂亮的小姑子，手段和背景都硬得很，不是他们能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张母看着周围邻居指指点点的目光，看着儿子儿媳惨白的脸，再看看苏念卿那冰冷决绝的眼神，知道今天讨不到半点好处，反而可能惹上大麻烦。
她终于怂了，哭嚎声也变成了哀求：“苏……苏家姑娘……有话好说……我们……我们也是一时糊涂……”
“没什么好说的！”苏念卿斩钉截铁，“两条路：第一，立刻滚出去，以后不许再来骚扰我嫂子和我苏家！第二，现在就写欠条，把之前拿走的钱物折算清楚，签字画押！选！”
张大柱看着苏念卿，又看看周围鄙夷的目光，知道再闹下去只会更丢人。他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写……我们写！”
在邻居们的见证下，苏念卿口述，张秀芬红着眼睛补充，一笔笔算清了张家这些年从她这里“借”走的钱和粮票、布票等物。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零零总总加起来，竟有三百多块，再加上后面给的一千，一共是一千三百块。
张家三人听得脸都绿了，但在苏念卿冰冷的目光和邻居的议论下，不得不按苏念卿的要求，由张大柱哆哆嗦嗦地写下了欠条，金额、还款期限、担保人写得清清楚楚，最后三人都在欠条上签名并按下了鲜红的手印。
苏念卿拿起欠条，仔细看了看，冷哼一声：“记住这上面的金额和日期！半年后，我会亲自登门去取！少一分钱，我就直接报警处理。现在，拿着你们的东西，立刻给我滚出苏家大门，再敢踏进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张家三人如同丧家之犬，在邻居们鄙夷的注视和窃窃私语中，灰溜溜地挤出院门，头也不敢回地跑了。
小院终于恢复了宁静。
张秀芬抱着雪宁，眼泪止不住地流，但这一次，是委屈宣泄后释然的泪，更是对小姑子维护的感激之泪：“念念……谢谢你……谢谢你……”
苏念卿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嫂子的背，柔声道：“嫂子，都过去了。以后有苏家在，谁也别想再欺负你，欺负临川。这张欠条你收好，这是他们欠你的。”
她又看向还有些惊魂未定的临川，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小川不怕，坏人被姑姑打跑了，姑姑说过会保护你的。”
临川用力地点点头，紧紧抱住了苏念卿的腿：“姑姑，对不起，我还说要保护你。”
“傻小子，你已经很好了，下次努力！”
冷秋凝看着女儿干脆利落地解决了这场闹剧，既心疼儿媳和孙子曾经的遭遇，又为女儿的魄力和担当感到无比欣慰和骄傲。
她叹了口气：“真是造孽……不过念念处理得好！这种吸血鬼亲戚，就该这样断了干净！秀芬，以后硬气点，咱们苏家，站直了！”
张秀芬擦干眼泪，看着手里的欠条，再看看护在自己身前的苏念卿和婆婆，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和底气。
她用力点头：“嗯！妈，念念，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