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悠悠,转眼又是千年。
仙域的凌霄宝殿换了新的天帝,凡世的王朝更迭了数十代,魔域的边界也筑起了长长的膳道,道旁种满了能净化魔气的灵植。唯有江南的五味居,还守在青石板巷的尽头,屋檐下的风铃依旧清脆,灶台上的烟火从未断绝。
这日清晨,林七像往常一样早起生火,却发现自己的手有些颤抖——不是仙力不继,而是岁月在凡身留下的痕迹。他望着铜镜里自己鬓角的白发,忽然笑了:“原来再厉害的仙尊,也会有握不稳锅铲的一天。”
姜瑶光走进厨房,给灶膛添了把柴:“星象说,今日是我们留在凡世的最后一日。”她的星盘上,代表五人的星辰正渐渐暗淡,“不是消散,是化作这人间的一部分。”
阿木正蹲在鸡棚前,给老黄狗的曾孙喂食。那只土狗已经通了灵性,蹭着他的裤腿呜咽,像是知道要分别。阿木摸了摸它的头,声音有些沙哑:“以后,要自己找吃的了。”
阿青在整理《万邦膳录》的最新卷,上面记载着凡世的厨师用魔域的辣椒做出了“镇魂辣酱”,仙域的仙娥用凡世的糯米酿出了“忘忧酒”,甚至有魔域的孩童跟着凡世的奶奶学做“平安饼”。他将书册放进一个樟木箱里,箱子里还放着林七用了千年的铁铲,姜瑶光种过菜的锄头,阿木喂过灵兽的食盆,雪璃盛过茶的粗瓷碗。
雪璃坐在门口,给路过的孩童递上最后一杯酸梅汤。孩童接过碗,仰起脸问:“婆婆,你们要走了吗?”雪璃笑着点头,孩童却从怀里掏出一颗糖:“这个给你,甜的,走的时候含着,就不难过了。”
午时,五人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面前摆着一张小桌,桌上是简单的四菜一汤:炒青菜、红烧肉、炖豆腐、凉拌木耳,还有一锅白米饭。都是凡世最寻常的吃食,却凝聚了五人千年的心意。
“还记得第一次在玄渊山脉相遇吗?”林七举起酒杯,里面盛着凡世的米酒,“那时你拿着星盘,他背着兽袋,小徒弟还在烧火,小师妹的铃音怯生生的。”
姜瑶光笑着碰杯:“谁能想到,我们会在凡世的烟火里待上千年。”
阿木大口扒着米饭,含糊不清地说:“这里的肉,比仙域的灵膳好吃。”
阿青给雪璃夹了块红烧肉:“师父说过,最养人的,永远是带着心意的家常菜。”
雪璃的眼眶有些红,却笑着说:“我把冰魄铃留在井里了,以后院里的井水,永远是甜的。”
日头渐渐西斜,五人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他们没有动用任何仙力,只是平静地看着院子里的一切:鸡棚里的小鸡在啄米,老槐树上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远处传来孩童的嬉笑声,还有隔壁阿婆唤人吃饭的吆喝。
“该走了。”林七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五味居的牌匾。
五人并肩走出院门,没有踏云,没有飞天,就像寻常老人散步一样,慢慢消失在青石板巷的尽头。他们走过的地方,留下淡淡的香气,像是刚出锅的饭菜,又像是久藏的陈酿。
巷口的孩童发现,五味居的门没锁,推开门,里面一切如旧:灶台上的铁锅还温着,石桌上的饭菜冒着热气,樟木箱里的《万邦膳录》翻开着,正好是“凡世烟火篇”。最神奇的是,井里的水舀上来,竟带着淡淡的甜香,水面上还浮着一层薄薄的冰雾,像是冰魄铃留下的影子。
许多年后,江南的小城成了三界闻名的“膳道之乡”。来这里的人,都会去五味居看看,听掌柜讲五个仙人的故事——他们不是高高在上的帝尊,而是会熬粥、会种菜、会逗狗、会算账、会递茶的普通人。
有个学膳道的少年问掌柜:“他们真的消失了吗?”
掌柜指着院里的老槐树:“你看这树,根扎在土里,叶向着天,风过有响,雨过有香,不就是他们吗?”
少年似懂非懂,舀起一勺井水喝了,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像是有股力量在涌动。他走到灶台前,拿起那把用了千年的铁铲,学着故事里的样子,慢慢炒起了青菜。
灶火跳动,炊烟袅袅,穿过千年的时光,与当年那道焚天炙焰、那片周天星斗、那阵万兽咆哮、那簇青焰承薪、那串冰魄铃音,在人间烟火里,融成了一味最绵长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