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秋雨总是缠绵,淅淅沥沥下了三日。五味居的屋檐下挂着一串串金黄的玉米和火红的辣椒,雨水打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和厨房里飘出的桂花糕香。
林七正坐在灶台前翻烤着一块腊肉,肉皮滋滋冒油,滴落在火塘里,激起一阵带着肉香的烟火。他忽然停下手中的铁叉,望着窗外雨中朦胧的远山,眉头微蹙:“今日总觉得心神不宁,像是有故人要来访。”
姜瑶光端着一碟刚蒸好的桂花糕从里屋走出,闻言将糕点放在桌上,铜镜在她掌心轻轻转动:“星象并无异动,倒是西方的云雾有些异常,像是被什么东西搅动了。”她拿起一块桂花糕递给雪璃,“不过别担心,就算有客来,咱们这五味居也容得下。”
话音未落,门口的风铃忽然叮当作响。一个身披蓑衣的老者站在雨帘中,蓑衣下摆还在滴着水,手里拄着一根竹杖,杖头磨损得厉害,显然用了许多年。老者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浑浊的眼睛在看到林七时忽然亮了起来,嘴唇哆嗦着:“你……你是当年熬粥的仙人?”
林七心头一震,认出这正是承薪堂盛典上那个捧着破陶锅的老者——当年凡世灾荒中,他救的那个啃树皮的孩童。他赶紧放下铁叉,快步走到门口扶住老者:“老丈快请进,外面雨大。”
老者被扶到桌边坐下,雪璃给他端来一杯热茶,阿青则取来干净的布巾让他擦拭。老者捧着热茶,双手还在微微颤抖:“我从北方一路寻来,听人说江南有个五味居,掌勺的大厨能做出让人想起家的味道,就猜是您……”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半块已经发硬的米饼,“这是当年您给我的济世粥,我晒干了藏着,饿的时候闻闻味,就觉得有活下去的劲儿。”
林七看着那半块米饼,眼眶有些发热。他转身走进厨房,火焰长枪在灶台后闪过微光,很快端出一碗冒着热气的粥——白瓷碗里,米粒饱满,上面撒着细碎的葱花,旁边卧着一个金黄的溏心蛋,正是当年那碗济世粥的模样,只是用料更精细了些。
“尝尝?”林七将粥推到老者面前。
老者颤抖着舀起一勺,吹了吹送进嘴里,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是这个味……是家的味道……”他哽咽着说,这些年他走遍凡世,看到许多地方因为承薪堂的影响开设了膳堂,饥荒早已绝迹,“现在的孩子都不知道啃树皮是什么滋味了,这都是托您的福啊。”
就在此时,阿木忽然站起身,望向西方:“有客人来了,不止一位。”他话音刚落,门外的雨幕中出现了十几个身影,为首的是个中年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发高烧的孩子,身后跟着几个面带焦急的村民。“仙人救命啊!”妇人扑通一声跪在门口,“孩子吃了镇上新开的酒楼里的肉包子,就成这样了,浑身发烫,说胡话!”
林七接过孩子,指尖搭在他的脉搏上,眉头皱起:“是魔气,但很淡,像是被什么东西中和过。”他看向姜瑶光,“查得出来源吗?”
姜瑶光的铜镜亮起,映出镇上那间酒楼的模样:“酒楼老板是幽冥殿的余孽,不过他用的魔膳被人动了手脚,毒性减弱了三成,应该是有人在暗中帮忙。”
阿青忽然想起什么:“我前几日去镇上采买,见那酒楼后厨有个小伙计,总偷偷往肉馅里加些奇怪的草药,当时还觉得奇怪……”
“是净化草,”雪璃的冰魄铃轻轻颤动,“能中和轻微的魔气,看来那小伙计是咱们的人。”
林七将一碗清粥喂给孩子,粥里掺了雪璃的冰魄铃粉末。孩子喝完粥,很快退了烧,沉沉睡去。“我去会会那酒楼老板,”林七拿起铁铲,转身要走,却被老者拉住了。
“让我去吧,”老者站起身,腰杆挺得笔直,“现在该我们凡世的人守护自己的家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几十张泛黄的纸,上面记着这些年他收集的各种解毒草药的用法,“这是我能做的。”
林七看着老者坚定的眼神,忽然笑了。他把铁铲递给老者:“锅在灶上,火温着,需要什么食材,院里都有。”
老者接过铁铲,像是接过了千斤重担。他带着村民们走向镇上,背影在雨幕中渐渐远去,却透着前所未有的力量。
当晚,老者带着小伙计回来了。小伙计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脸上还有些稚气,手里却紧紧攥着一把沾着草药的菜刀——他正是当年被老者救下的那个落水孩童的儿子。“老板被我们用草药迷晕了,”少年低着头,声音却很响亮,“他账本上记着,还要往其他镇上的食物里下毒。”
林七看着少年,又看了看老者,忽然明白膳道的传承从来不是血脉相连,而是那份“让别人活得更好”的心意。他走进厨房,五人合力做了一桌子菜:林七炒的青菜,姜瑶光蒸的米糕,阿木炖的鸡汤,阿青煮的汤面,雪璃酿的果酒。老者和少年坐在桌边,吃得热泪盈眶。
夜深人静时,雨停了。五人站在院子里,看着天边的启明星。老者和少年已经睡下,屋里传来均匀的鼾声。
“你说,咱们是不是该做点新的膳方了?”雪璃的冰魄铃轻轻碰撞着承薪勺。
林七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火焰长枪在掌心化作一道微光:“是该做一道‘续缘膳’了,用凡世的烟火当柴,用人间的心意作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