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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火石的爆裂声震得房梁嗡嗡作响,金红的光浪如活物般裹着苏小棠的腰肢,将她托离地面三寸。

她望着那团在半空翻涌的光焰,忽然发现那些流动的金芒正顺着指尖的细缝往体内钻,像极了幼时在侯府后厨偷喝的蜜水,甜得人眼眶发热。

\"咔嚓——\"

龙形光焰的鳞甲纹路突然清晰起来,尾尖扫过横梁时,震落的积灰扑在苏小棠睫毛上,痒得她轻颤。

这震颤像根引线,\"轰\"地炸开了记忆的闸门——千年之前的灶神殿,檀木供桌前跪坐的少女正捏着糖画模具,殿外的仙官急得直跺脚:\"灶君,上神召见!\"少女却把最后一点糖稀淋在龙尾上,歪头笑:\"急什么?

人间的灶火还没煨透呢。\"

\"小棠姑娘!\"老厨头的声音带着颤,苏小棠低头,正看见那抹灰布衫的衣角在光网边缘晃动。

老人不知何时跪了下去,布满老茧的手按在青石板上,额头几乎要触到地面:\"属下守了千年灶火,总算等到您归位。\"他眼角的皱纹里泛着水光,像极了当年教她颠勺时,看她第一次炒出完整蛋块的模样。

\"这......这算哪门子归位?\"陈阿四的粗嗓门从左侧传来。

苏小棠侧头,正撞进御膳房掌事那张写满震惊的脸——他捂着肋下的手还在渗血,碎瓷片划破的手背沾着血珠,却单膝重重砸在地上,瓷片碎裂的声响混着他的闷哼:\"老子在御膳房受了十年鸟气,就图个能做出让人心颤的菜。

您要是真能带着咱们把天膳阁支棱起来......\"他喉结滚动两下,抱拳的手青筋暴起,\"刀山火海,我陈阿四眼睛都不眨!\"

\"放肆!\"

灰袍老者的怒吼像块烧红的铁,\"叮\"地扎进这暖融融的氛围里。

苏小棠这才注意到他:玄铁牌还在脚边打转,苍白的脸上爬满扭曲的纹路,左手捏着枚漆黑的雷球,表面浮着细碎的紫电,正\"滋滋\"冒着焦糊味。\"你本是我等奉天命看管的棋子!\"他指尖的雷球突然胀大一圈,\"敢违逆神意......\"

\"轰!\"

雷球离手的瞬间,苏小棠本能地抬臂。

她甚至没看清自己如何动作,只觉胸腔里腾起团火——那是记忆里灶神殿前永不熄灭的灶火,是母亲临终前攥着她手说\"你生在灶火最旺的时辰\"时,掌心的温度。

金红的光墙\"唰\"地在她面前竖起,雷球撞上去的刹那发出尖啸,像被踩住脖子的夜枭,转眼间便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灰袍老者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他踉跄后退两步,玄色大氅扫过陈阿四先前撞翻的条案,最后半块没碎的瓷碟\"骨碌碌\"滚到苏小棠脚边。

她垂眸,看见碟底模糊的\"天膳\"二字——和老厨头藏在破木箱里的那半块,正好能拼成完整的落款。

光焰巨龙的龙吟突然拔高,龙首缓缓转向灰袍老者,鼻息间喷出的火星在他脚边烧出焦黑的痕迹。

苏小棠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灵魂最深处苏醒,那些关于神界的纷争、轮回的疲惫,此刻都化作灶膛里噼啪的柴响——原来她绕了千年的路,不过是为了回到这人间烟火里,把被神座束缚的\"本味\",重新还给爱吃糖画的孩童、等丈夫下工的妇人、蹲在门槛啃馒头的小乞儿。

\"小棠?\"老厨头的呼唤轻得像片飘进灶膛的灰烬。

苏小棠闭了闭眼,那些记忆碎片终于归位:她是自愿坠入轮回的灶神,不是为了什么天命,只是想看人间的灶火能煨出多少种温暖。

此刻她能清晰听见御膳房外的更声,能闻见殿角铜炉里沉水香的甜,甚至能数清陈阿四眉骨上那道新添的血痕——这不是本味感知的透支,而是属于灶神的、看尽人间烟火的眼。

光焰巨龙的光影在她眼皮上投下金红的涟漪。

苏小棠深吸口气,舌尖泛起熟悉的甜——那是刚出锅的糖画在舌尖融化的味道,是母亲临终前没说完的\"要好好活着\",是老厨头偷偷塞给她的半块桂花糕。

她知道该睁眼了,知道这一眼之后,所有的宿命都将重新书写。

龙啸声中,她的睫毛轻轻颤动。

龙啸声在殿顶炸开最后一声轰鸣时,苏小棠的睫毛终于掀开。

金色的光焰从她眼底漫出来,像两簇烧透的灶心火,映得陈阿四脸上的血珠都成了金红的。

她开口时,声音比刚才更沉了几分,像是裹着千年灶灰的铜钟被撞响:\"我不是要背叛神命,而是要重塑人间秩序。\"

老厨头的膝盖在青石板上蹭出细碎的声响。

他原本佝偻的脊背突然绷直,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抠住衣角——那是苏小棠第一次在侯府后厨打翻油桶时,他用来给她擦手的灰布衫。

此刻他仰头望着她,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滚烫的东西,像要把这张看了十年的脸刻进骨头里。

陈阿四的喉结动了动。

他肋下的伤还在渗血,可那只捂着伤口的手慢慢垂了下来。

血珠\"啪嗒\"砸在青石板上,混着先前的碎瓷片,在他脚边洇出朵暗红的花。

他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两颗被辣椒汁染黄的虎牙:\"老子就说,能让御膳房的破锅铲翻出金浪的,怎么会是普通丫头?\"

灰袍老者的玄铁牌\"当啷\"坠地。

他退到殿门时,龙焰在他脚边舔出一道焦痕,像道无形的锁链。

他盯着苏小棠眼底的金光,突然发出刺耳的尖笑:\"你以为......\"话没说完,龙首喷出的火星已经烧着了他的袍角。

他踉跄着撞开殿门,夜风吹进来,卷着焦糊味和他最后的狠话散在空气里:\"神座不会容你!\"

苏小棠的目光扫过他狼狈的背影,指尖轻轻按在腰间。

那里挂着块半透明的玉牌,是老厨头上个月在灶膛灰里翻出来的——当时她只当是块普通的旧玉,此刻却觉得有滚烫的东西顺着掌心往血管里钻,像幼时母亲把她的手按在热粥锅沿,说\"这是人间的温度\"。

\"从今往后,'天膳阁'将不再只是厨艺圣地。\"她举起玉牌,金色的光从指缝露出来,\"更是守护食之道义之所。\"

老厨头突然颤抖起来。

他想起五十年前在灶神殿废墟里捡到的半块残碑,上面刻的正是\"天膳\"二字;想起每次教苏小棠颠勺时,总觉得她握锅铲的姿势像极了碑上那个执勺的仙娥。

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她炒出糖色时,灶膛里的火会自动窜高三分——那是灶火在认主。

陈阿四的手不自觉摸向腰间的铜勺。

那是他在御膳房当杂役时,偷偷从火坑里抢出来的,勺柄上还留着当年被主管踢的凹痕。

此刻他感觉有股热流顺着勺柄往手心里钻,像有人在他耳边说:\"去炒那盘你想了十年的'寒江雪',这次,锅铲不会再被人打掉。\"

苏小棠深吸一口气。

记忆里的灶神殿、轮回里的油盐酱醋、母亲临终前的温度,此刻都化作愿火在玉牌里翻涌。

她手腕轻抖,玉牌\"嗡\"地飞上天花板,表面裂开蛛网状的细纹。

\"轰——\"

碎成万千金点的玉牌像场流星雨,从殿顶的藻井漏下来。

老厨头抬起手,有光点落进他掌心,他突然想起六十年前那个雪夜,他跪在破庙前啃冷馒头,是个戴斗笠的姑娘塞给他半块热乎的糖画,说\"灶火不熄,人间就有热饭\"。

此刻他掌心的温度,和那半块糖画一模一样。

陈阿四看着光点钻进自己心口。

他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他蹲在御膳房后巷偷闻红烧肉的香味,被主管拿锅铲敲头时,有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塞给他块油乎乎的馍,说\"等我成了大厨师,给你做全天下最香的菜\"。

此刻他心口的热流,比那馍还烫。

殿外突然传来喧哗。

厨神大会的看台上,原本交头接耳的官员们都僵住了——他们看见金点钻进每个参赛厨师的眉心,那些原本蔫头耷脑的年轻厨子突然直起腰,眼里亮得像点了灯。

有个浑身沾着面粉的小徒弟突然跳起来,抓起案上的菜刀,刀背在案板上敲出清脆的节奏:\"我知道了!

原来'雪花鸡淖'要等鸡汤凉到三十七度,和蛋清的温度一样......\"

苏小棠望着这一幕,嘴角终于扬起。

她想起第一次用本味感知时,累得瘫在柴房,老厨头给她灌了碗热姜茶,说\"好厨子的本事,不该是被神掐着脖子赏的\";想起陈阿四偷偷教她切蓑衣黄瓜时,骂骂咧咧地说\"御膳房的规矩都是放屁,能让吃的人掉眼泪的菜,才是好规矩\"。

\"从此以后。\"她转身望向殿外的星空,声音里裹着灶火的温暖,却又像玄铁般坚硬,\"我苏小棠不再是别人棋盘上的卒子,而是执棋之人。\"

更鼓声从远处传来,是子时三刻。

陈阿四突然弯腰捡起脚边的碎瓷片——那半块\"天膳\"落款的瓷片,此刻正泛着淡淡的金光。

他抬头看向苏小棠,发现她身后的龙形光焰不知何时散了,只余下一圈暖黄的光晕,像极了寻常人家灶膛里跳动的火苗。

老厨头慢慢站了起来。

他摸出怀里那个破木箱,打开,里面躺着另半块瓷片。

两块合在一起,\"天膳\"二字完整得像是刚烧出来的。

他望着苏小棠,轻声说:\"该给天膳阁立规矩了。\"

苏小棠低头,看见自己手背上浮起淡金色的纹路,像极了记忆里灶神殿前的雕花柱。

愿火之力在体内流转,从心口到指尖,每寸血管都暖得发涨。

她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没说完的话——\"你生在灶火最旺的时辰......\"原来不是时辰,是命数。

殿外,厨神大会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晃,暖黄的光映着每个厨师发亮的眼睛。

苏小棠知道,从今晚开始,天膳阁的菜谱上会多一行字:食之道,不在神谕,在人心。

而她体内的愿火,才刚刚烧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