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也是有细分领域的,毕竟医学涵盖面太大了,术业有专攻。
之前就说时疾是那个温太医治的,结果现在有孕也是温太医照料,跨度有点大了吧。
宜修嗔道:“皇上难道忘了当时曹贵人也只肯让江城、江慎二人照顾吗,臣妾也曾说过要让章弥为曹贵人安胎,也是一样被拒。”
皇后的意思,皇帝明白,这不是专业不专业的问题,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宫中女子有孕人人都提心吊胆的。
但江城江慎是华妃的人,本事皇帝知道,宫中妇产千金一科最拿手的就是江城,温实初……
从前并没听说过此人的本事。
皇帝便建议道:“既如此,不如让章弥负责莞常在的胎。”
宜修轻描淡写地说道:“臣妾派剪秋去问过了。”
至于结果,不必再往下说了吧。
皇帝也是不可思议,华妃一派提防皇后也就罢了,莞常在也提防皇后啊……
章弥是院判,不仅负责照料皇后,更多是负责照料他这个皇帝。
在皇帝看来,皇后提出的人选是很有诚意的,结果一个领情的都没有。
也不免感叹道:“皇后管理六宫实在辛苦。”
宜修笑笑,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说道:“都是臣妾分内之事,不说辛苦,臣妾只是想着,曹贵人常去看温宜公主,怕公主被带偏了心性。”
曹贵人的爱女之心浓烈,皇帝还是有所感触的,但教坏公主可不好,便说道:“公主自有嬷嬷教养,不必她操心。”
宜修建议道:“臣妾想着,不如让淑和与温宜还有淑慎,和惠,端柔她们跟着博尔济吉特贵人和蒙古出身的太妃们多多相处,一来多学学蒙古那边的处事风格,二来,有了功劳,给博尔济吉特贵人封嫔也便宜。皇上以为呢?”
至于曹贵人和欣常在,这宫里不需要这么多慈母。
皇帝感慨道:“皇后思虑周全,朕自然要同意的。”
宜修笑道:“是皇上慈父心肠,臣妾先替五位公主多谢皇上了。”
皇帝也笑,仿若无意般说道:“皇后近日操劳,朕该嘉奖皇后才是,只是寻常器物倒配不上皇后,朕一时也想不好了。”
两人之间陷入长久的沉默。
宜修慢慢跪下,泪眼朦胧地说道:“皇上,臣妾已是皇后之尊,还有什么可求的呢,若说有什么遗憾,唯有大阿哥了。”
大阿哥。
皇帝第一时间想起来的不是弘晖,而是他的大哥。
而他的大阿哥给他留下的印象很浅很浅,薄薄的一层,虽说,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但如今,也只有他的生母时常念着他罢了。
皇帝扶起皇后,良久,说道:“已经几十年了,皇后,你要节哀,一直让你伤心,倒是那孩子的不是了。”
皇帝几乎叹息般说道:“不如,朕封弘时为贝勒。”
宜修拉住了皇帝的手,坚定拒绝道:“皇上,臣妾本不该说这话,但臣妾唯有一个孩子,就是臣妾的大阿哥弘晖。”
这话当然不该说,但此情此景,皇帝也不好说些别的什么,当然,这也是因为皇后这两年来办事贴心的缘故。
宜修直直地看向皇上,说道:“弘晖没了,臣妾心痛欲绝,好在姐姐有了孩子,才吊住了臣妾的命。”
恨,是恨吊住了她的命。
显然,皇帝想的完全不是一个方向,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更为动容了。
泪珠成串地落下来,连成一条线。
“弘晖走的时候还不满三岁,高烧烧得浑身滚烫,不治而死。臣妾抱着他的尸身,在雨中走了一夜,想走到阎罗殿求满殿神佛,要索命就索我的命,别索我儿子的命。”
皇后的语气平淡,却犹如杜鹃啼血。
皇帝亦是时隔多年回握住皇后的手,也许是想要给她一份力量吧。
“可弘晖没有活过来。”
皇后说着荒谬的话,死去的人当然不会复活,一滴滚烫的泪珠砸在皇帝的手背上。
第一次在皇帝心中构筑成名为大阿哥弘晖的虚影。
这虚影里尽是皇后的哀戚与悲鸣。
宜修似是在回忆,说道:“臣妾日日都为弘晖念经,年年都为弘晖烧去衣裳物品,衣裳一年比一年大了,臣妾也一年比一年老了,等臣妾去后,还有谁会记得他呢?”
她抓着皇上的手,又一次缓缓从椅子上滑落,跪倒在地,乞求道:“若臣妾有功,就请皇上赏他一份永世绵延的香火吧。”
……
……
……
从前他是雍亲王,福晋总是和华妃抢管家权,但抢来了也不怎么管事,说的话也总是不好听。
如今他是皇帝,皇后也愿意出力了,说话也好听了。
原来是有所求。
“朕知道了。”
“朕会追封弘晖为端亲王,将他送至清西陵安葬,为他修建亲王园寝,待修建完毕,牌位也挪去园寝供奉。”
“臣妾多谢皇上。”
皇帝再次扶起皇后。
既然如此,只要皇后肯上心,给她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