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轮车颠簸着驶离车站，发动机的突突声震得车厢铁皮嗡嗡作响。陆昭雪扶着车厢边缘，香奈儿外套上的金属纽扣随着车身摇晃，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她主动朝刘昊伸出手，笑容灿烂：“你好我是陆昭雪，京中舞蹈学院的实习生，学民族舞的。这个是阮清欢，京中外国语大学学小语种的高材生。”
阮清欢倚着行李箱，银灰色长发被山风撩起，她冲刘昊点点头，精致的妆容下难掩疲惫。刘昊握住陆昭雪的手，掌心的温度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茧子：“刘昊，彰都周山人。”
“你是周山的？” 陆昭雪杏眼圆睁，眼中满是惊讶，“那咱们算是半个老乡，我们学校就在周山脚下！每次从宿舍窗户望出去，都能看见山上的风车。”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全然没注意到刘昊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深邃。刘昊望着车外飞速后退的山峦，心中暗自思忖：何止是知道，那片土地上的每一所学校，都是他建的。
山路蜿蜒曲折，三轮车在坑洼的土路上剧烈摇晃，扬起阵阵尘土。陆昭雪和阮清欢被颠得东倒西歪，陆昭雪几次险些撞在刘昊身上，脸涨得通红。五个多小时的车程，仿佛漫长得没有尽头，终于，一座破旧的建筑出现在视野中。
两层红砖楼房外墙斑驳，墙皮大片脱落，露出内里暗红的砖块，六扇窗户有的玻璃破碎，用塑料布勉强遮挡。旁边六间瓦房的房门歪斜，木板上布满裂痕，门前的野草长得比人还高。
三轮车刚停下，几道身影就从房里匆匆跑出。走在最前面的年轻女子扎着马尾，朴素的棉布衬衫洗得发白，正是语文老师张莹莹，她脸上带着欣喜：“周校长，您可算回来了！”
头发花白的周致远笑着点头，指了指刘昊等人：“新老师，给孩子们上课的！” 随后他逐一介绍，数学老师周致远自己兼任校长，身形高挑的张莹莹还承担着英语教学工作；戴着黑框眼镜不高的中年人张伟，是物理老师，此刻正推了推眼镜，腼腆地笑着；化学老师刘秀娜是个爽朗的大姐，穿着褪色的围裙，手上还沾着面粉；生物老师乔欣扎着低马尾，白大褂洗得泛白，清秀的脸上满是期待。
刘昊望着眼前这群老师，从他们眼中看到了对知识传递的渴望，也看到了这片土地的希望。风掠过破旧的屋檐，带着些许寒意，却吹不散众人眼中的光。
张莹莹迎上来时，马尾辫扫过肩头褪色的棉布衬衫，她笑出的梨涡让刘昊呼吸一滞。那抹笑容像把生锈的钥匙，突然撬开记忆深处的铁盒 —— 四年前冬韵阁的档案里，张晶晶（冬瑶）也是这样的梨涡，盛着让人心悸的温柔。
“我和乔欣是发小。” 张莹莹接过阮清欢的行李箱，手腕上红绳系着的银铃铛叮当作响，“高考后我们约好，一定要回来教山里的孩子。” 她的目光扫过刘昊紧握成拳的手，“刘老师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晕车了？”
刘昊喉咙发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冬瑶档案里泛黄的信息突然清晰浮现：湘西云阳县郭家乡，与眼前斑驳的教学楼重叠成同一种破败的色调。他想起来，那张标注着 “张晶晶，的私密照片，此刻竟与面前扎着马尾的乡村教师完美重合。
乔欣抱着教案小跑过来，口袋露出半截褪色的《生物学词典》。“周校长说今年终于凑齐老师了！” 她的声音带着雀跃，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张莹莹教语文可厉害了，我们上学时她的笔记全校传着抄！”
刘昊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冬瑶的资料里提过，她妹妹曾是全市的语文状元，而此刻张莹莹正蹲下身，耐心地帮陆昭雪清理溅在鞋上的泥水，发丝垂落挡住了侧脸。三轮车的发动机还在轰鸣，混着远处传来的上课铃，将刘昊拽回现实。
“刘老师？” 周致远的声音穿透耳鸣，“带你们去宿舍看看？” 老人布满老茧的手拍在他肩上，刘昊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望向操场角落的老槐树，恍惚间看见冬瑶穿着旗袍倚在树下，而现实里，张莹莹正指着树枝上的鸟窝，给凑过来的学生们讲解生态知识。
山风掠过破旧的屋檐，带着熟悉的泥土气息。刘昊深吸一口气，指甲在掌心留下的月牙形血痕传来刺痛 —— 原来命运的齿轮早在四年前就开始转动，而他，竟鬼使神差地踏入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