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刚在抗生素和止痛药的双重作用下,沉入一种半梦半醒的昏沉状态。肋下伤口的剧痛被药力压制,左小腿那深入骨髓的灼痛也暂时蛰伏,只剩下沉重的疲惫感如同湿透的棉被,将他层层包裹。他偶尔能感觉到林馨细瘦的手指在小心地触碰他额头的温度,或是在为他更换点滴瓶。那动作轻柔而专注,带着一种不属于她年龄的谨慎。
当林刚的意识终于挣脱药物的泥沼,艰难地浮上清醒的岸边时,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厚实帆布行军床的粗糙触感,以及盖在身上的、带着淡淡樟脑味的灰色毯子的重量。不再是冰冷坚硬的地面。他缓缓睁开眼,视线从模糊逐渐聚焦在头顶散发着恒定柔和白光的嵌入式灯板上。光线并不刺眼,却清晰地照亮了这个冰冷、坚固、充满了“c.R.”工业美学的地下空间。
他微微侧头。肋下缝合的伤口传来清晰的胀痛,但那种撕裂般的剧痛已经大大缓解。左小腿被厚厚包扎着,依旧沉重灼痛,但似乎不再有那种令人心悸的腐败气息渗出。点滴架静静地立在床边,空的生理盐水瓶挂在上面,针头已经从他的手背拔掉,留下一个小小的胶布。床边放着一个干净的金属水杯,里面是清澈的水。
林馨蜷缩在行军床旁边的地板上,裹着一张相对干净的帆布,睡得正沉。她脏污的小脸在睡梦中舒展开来,带着一丝孩童的稚嫩,只是眉头依旧微微蹙着,仿佛梦中也不得安宁。她的一只小手,无意识地搭在林刚垂在床边的手背上,指尖冰凉。
林刚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将军牺牲带来的巨大空洞依旧在心底撕裂,但这孩子无声的守护,像一道微弱却坚韧的光,刺破了绝望的黑暗。他轻轻反手,用自己粗糙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包裹住林馨那冰凉的小手。林馨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这份微弱的暖意,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许。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沉重质感的脚步声从空间另一侧传来。
咚…咚…
脚步声稳定而规律,如同精准的节拍器。
林刚的目光越过林馨沉睡的身影,投向脚步声的来源。
是铁山。
他正从空间最内侧那面布满仪表阀门的合金墙壁前走开。覆盖着厚重暗灰装甲的金属右臂自然垂落,脚步沉稳。他走到物资仓储区,高大的身影在整齐的货架间移动,目标明确地停在了食品区。他伸出那只覆盖装甲的金属巨手,动作精准得如同机械臂。他没有挑选,直接拿起两盒印着“c.R. 高能压缩饼干(牛肉味)”字样的长方形铁盒,以及一个同样印着“c.R.”徽标的、沉甸甸的牛肉罐头。
他没有走向行军床,也没有走向角落的林馨。而是径直走到了空间中央那片相对空旷的地带。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林刚几乎以为自己仍在梦中的事情。
铁山极其自然地、如同在自家客厅般,在那个用废弃油桶改造的柴火炉前,沉重地蹲了下来。
这个动作由他两米多高、如同移动堡垒般的身躯做出来,显得异常笨拙,甚至带着点滑稽。覆盖装甲的金属膝盖弯曲时发出细微的液压声。他蹲在那里,庞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小半个炉子,像一头误入人类厨房的笨重巨熊。
接着,他放下饼干和罐头,伸出那只覆盖装甲的金属巨手——就是那只挥舞着破拆槌砸碎“腐蚀者”骨锥、发射出幽蓝能量光束的恐怖武器——极其笨拙地抓起旁边码放整齐的几根劈柴。
他的动作没有任何“人”的流畅感。手指的屈伸完全依靠液压驱动,僵硬而刻板。抓起劈柴的动作,更像是用一只巨大的铁钳在夹取精密零件,小心翼翼,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疏。几根劈柴在他金属手指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差点被捏碎。
他笨拙地将劈柴塞进炉膛,动作幅度很小,仿佛怕弄坏什么。然后,他拿起旁边的一盒火柴。那盒小小的火柴在他巨大的金属手掌里,渺小得如同儿童玩具。他试图用覆盖着装甲的拇指和食指去捏出一根火柴,动作僵硬得像个第一次学用筷子的孩子。试了几次,那根可怜的火柴才被他极其别扭地捏住,火柴梗在他巨大的指间显得脆弱不堪。
嗤啦!
他用力在火柴盒侧面的磷皮上一划!动作幅度过大,火柴梗瞬间被捏断,小小的火柴头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