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闭合的轻响在陆九渊耳中渐远时,他正立在东海之滨的礁石上。
咸涩的海风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远处三艘倭船的桅杆东倒西歪,船帆上\"藤原\"二字的家纹被利刃划得支离破碎。
他垂眸看向脚边——两个浑身浴血的东瀛男子正跪在碎浪里,额头抵着被血染红的礁石。
左边那个是藤原广嗣,天人境的修为在方才的交锋里被陆九渊废了九成,右边的藤原良继更惨些,半边脸被剑气削去,露出白森森的颧骨,却还在断断续续地用生涩的中原话求饶:\"上仙...我等奉天皇之命...只为求取《长生诀》残卷...再不敢...\"
陆九渊的指尖轻轻摩挲腰间醒木。
那方陪了他三百年的檀木此刻微微发烫,像在替他数算记忆里那些被倭寇屠掠的村庄——扬州城外被烧作白地的农舍,杭州湾边浮着婴尸的浅滩,还有三日前他在登州看到的,老妇抱着孙儿尸体哭到哑的模样。
\"求仙?\"他忽然蹲下身,指节叩了叩藤原广嗣的额头,\"三百年前你们屠我渔村时,可曾求过仙?
两百年前劫我商队,杀我镖师时,可曾想过今日?\"
藤原广嗣的瞳孔剧烈收缩,突然暴起!
残余的真气裹着淬毒短刀直刺陆九渊咽喉——这是东瀛秘传的\"死斗\"术,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拉着敌人同归于尽。
但他的手腕刚抬起三寸,便被一道金芒绞成碎肉。
陆九渊甚至没抬眼,只是反手一拂,两股血箭便冲天而起。
藤原兄弟的头颅滚进浪里,被潮水推着往东瀛方向漂去,海鸟尖叫着掠过,啄走了藤原良继耳上那枚嵌着猫眼石的坠子。
\"自今日起,\"陆九渊的声音混着浪涛轰鸣,传遍方圆十里,\"凡东瀛船只过东海中线者,杀无赦;凡东瀛人踏足中原土地者,杀无赦;凡敢再提'求取'二字者——\"他的目光扫过海面上瑟瑟发抖的倭船水手,\"杀其全族,焚其祖庙。\"
袁天罡抚着银须的手顿了顿。
这位大唐国师站在十步外的礁石上,玄色道袍被海风卷起,眼底却浮起笑意——他等这道铁血令等了二十年,自当年倭使在太极宫前公然辱骂\"唐国无剑\"起。
李白却握紧了腰间的\"青莲\"剑。
他望着海平线上翻涌的乌云,忽然低笑:\"好个'杀其全族,焚其祖庙',比我当年写'十步杀一人'还痛快三分。\"
李承恩按了按胸前的玄甲。
这位皇族子弟的目光落在陆九渊染血的袖口上,那里绣着同福客栈的木牌暗纹——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在长安,陆九渊还蹲在他的演武场边,用醒木敲着石墩说\"侠者之剑,当悬在暴徒头顶\"。
\"陆先生。\"
一道青影自云间掠下,落在众人身侧。
来者白衣染尘,腰间悬着半柄断剑,眉骨处有道旧疤,正是纯阳宫当年的弃徒谢云流。
他单膝点地,仰头时目光如刃:\"谢某当年负气远走东瀛,却从未参与过侵扰中原的阴谋。\"
李忘生从人群中走出。
这位纯阳掌门的道冠被海风吹得歪斜,却仍挺直了背:\"谢师侄虽误入歧途,却曾暗中截杀过三批倭国密使。
前日在九州岛,他还救了我万花谷的于姑娘。\"
于睿站在李忘生身侧,素手握着一株新开的琼花。
她望着谢云流眉骨的疤,声音轻得像叹息:\"他背上的鞭痕,是替被倭人抓去的中原商队受的。\"
陆九渊垂眸看谢云流。
这个曾名动长安的剑修,如今鬓角已有霜色,断剑上还沾着未干的倭人血。
他忽然笑了:\"我要覆灭东瀛列岛。\"
谢云流的手指在断剑上收紧,指节发白:\"陆先生要谢某做什么?\"
\"做向导。\"陆九渊转身望向东方,那里的云层里隐约能看见东瀛列岛的轮廓,\"你熟悉九州岛的地形,分得清哪些是天皇的亲卫,哪些是无辜的渔民。
我要你在大军登岸时,替我指认每一个该杀的人。\"
谢云流仰头望着他。
海风掀起他的白发,露出眼尾一道极浅的红痕——那是当年在纯阳宫,他替小师弟挡下毒箭时留下的。\"谢某愿以残躯为引,\"他将断剑重重插进礁石,\"换东瀛三千里焦土。\"
袁天罡忽然轻咳一声:\"陆小友,方才天门开时,老夫夜观星象...\"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武曌陛下的星位,已移至紫微星之上。\"
场中瞬间静得能听见浪打礁石的脆响。
寇仲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徐子陵的衣袖,这位神都侠客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发哑:\"您是说...武曌她...\"
\"飞升了。\"陆九渊替他说完,\"三日前我在天门内见到她,她正坐在九重天的梧桐树下,翻一本写满唐律的书。\"
徐子陵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望着陆九渊腰间的醒木,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洛阳城茶棚,那个蹲在灶前说书的穷小子,说\"女子也能当皇帝\"时眼里的光。
\"而我能站在这里,\"陆九渊伸手接住一片从云端飘落的金鳞,那是天门引路灯的残辉,\"是因为《长生诀》七图全成。\"他看向寇仲,后者的眼神正像当年在杨公宝库外,第一次见到《长生诀》残卷时那样灼热,\"当年你说'这诀法缺了七图,终究是残的',如今不残了。\"
寇仲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望着陆九渊发间流转的仙光,忽然想起昨日在扬州,有个说书人拍着醒木说:\"真仙者,当有移山填海之能,更要有护一方安宁之心。\"
此刻海风渐歇,夕阳把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陆九渊转身走向停在岸边的画舫,船头上\"同福\"二字被晒得发亮——那是佟湘玉非让他漆上的,说\"就算成了仙,也得记着自家客栈的招牌\"。
寇仲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轻声对徐子陵道:\"子陵,你说...若我也能凑齐《长生诀》七图...\"
徐子陵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
两人望着画舫破浪而行,船尾溅起的浪花里,仿佛还能看见陆九渊转身时的笑——像极了当年在同福客栈,他拍着醒木说\"且听下回分解\"时的模样。
海平线处,最后一缕日光沉入浪底。
远处传来画舫上的歌声,是白展堂新谱的曲子:\"说书人踏浪去,醒木敲碎东洋月...\"
寇仲望着那艘越行越远的画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的《长生诀》残卷。
他忽然觉得,扬州城的那场宴席,或许该提前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