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御书房的烛火晃得人眼疼。
李璠攥着染血密报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几乎要把信笺戳穿。
那团暗红的血渍从\"李元霸\"三个字上晕开,像朵开败的石榴花,正顺着他的瞳孔往心里钻。
\"陛下!\"贴身大监张全福颤巍巍扶住他后腰,掌心触到龙袍下滚烫的脊背,\"龙体要紧......\"
李璠喉间滚出一声闷哼。
十七弟元霸去年中秋还在御花园里举着石锁逗他笑,说要学尉迟老将军去边关杀突厥人。
如今这密报上的字却像带倒刺的箭,每看一眼都要在他心口剐下块肉。
案头青铜鹤灯突然\"咔\"地响了声,烛泪溅在他手背,他却像没知觉似的,只是盯着信纸上那团暗红,仿佛要把它烧穿个窟窿。
\"陛下。\"
清冽的道音从门口传来。
李璠猛地抬头,见袁天罡立在门槛处,玄色道袍沾着晨露,鹤发在风里飘成雪线。
这位年近八旬的国师脚步轻得像片云,可每一步都踏得砖缝发颤——他总这样,连出现都带着替天行道的气势。
\"国师......\"李璠喉咙发哽,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龙案边缘,\"元霸他......\"
\"老臣已知。\"袁天罡上前两步,广袖扫过李璠案头堆成山的灾报,\"昨日子时,观星台二十八宿主星暗了一颗。\"他枯瘦的手指点在李元霸的血书上,\"但陛下可知,此刻潼关道上有五千玄甲军正碾着霜雪而来?\"
李璠的瞳孔骤然收缩。\"武曌?\"
\"正是。\"袁天罡从袖中抽出卷黄绢,展开时露出密密麻麻的朱砂批注,\"探马快报,她的御驾已过华阴,距长安不足三百里。\"他抬眼时目光如剑,\"老臣夜观乾象,见紫微星侧有赤芒犯主——这不是普通的边关战事,是有人要借着李唐的血,铸她武周的碑。\"
李璠猛地站起,龙椅\"吱呀\"撞在墙上。\"传兵部尚书!
调左武卫进京!\"他抓起案头虎符就要摔,却被袁天罡伸手托住。
\"陛下且慢。\"国师的掌心像块寒玉,\"武曌带的是禁卫神策军,个个能以一当十。
左武卫如今半数在河北赈灾,半数在剑南平乱......\"他指腹抹过虎符上的蟠龙纹,\"就算把能调的兵全调来,长安城下的兵力也不过她三分之一。\"
李璠的手在发抖。
他突然想起昨日早朝,户部侍郎哭着说河南蝗灾,饿殍填了三条河;想起前天夜里,陈王递来密折,说突厥可汗在漠南屯了十万马;更想起袁天罡前日在承天门说的\"下棋的人\"——原来最该被掀翻的棋盘,从来不是边关,是他这龙椅下的长安。
\"那该如何?\"他声音发哑,\"难道要开城投降?\"
袁天罡忽然笑了。
他的笑纹像枯树皮裂开,\"老臣说过,卦象主'困'。
困局不是死局,是局中有人要破茧。\"他从袖中摸出枚铜钱,在掌心颠了颠,\"陛下可还记得陆九渊?\"
李璠一怔。
那说书人上月在朱雀街说\"隋唐英雄传\",把李元霸的锤法说得比话本还热闹,连他都派张全福去听过两场。\"你是说......\"
\"他前日托书商带话,说'天下第一的不是刀,是人心'。\"袁天罡将铜钱按在李元霸的血书上,\"武曌的刀快,可她砍不断百姓心里的'李唐'二字。
老臣昨日夜访,正是要问他,这困局该怎么解。\"
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张全福掀帘进来,额角渗着汗:\"陛下,司天监来报,说长安上空有云气异象,像是......\"
\"像是被什么遮住了?\"袁天罡突然转身,道袍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噼啪作响。
他望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眼底闪过异色,\"去传陆九渊进宫。\"他对张全福说,\"就说老臣请他来,解这困局。\"
李璠望着袁天罡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位看了一辈子星象的国师,此刻的眼神比任何星图都要亮。
他低头看向案头的血书,李元霸的名字在烛火下忽明忽暗,像团烧得正旺的火——或许这把火,真能烧出条生路来。
千里外的潼关道上,武曌勒住玄色神驹。
北风卷着黄沙扑来,迷得她眯起眼。
她望着前方云雾翻涌的方向,原本清晰的长安城廓竟似被什么揉皱了,只剩团模糊的影子。
\"陛下?\"贴身宦官捧着狐裘上前,\"可要添件衣裳?\"
武曌没说话。
她摸着腰间嵌东珠的横刀,想起陆九渊说\"人心\"时的笑意。
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她忽然笑了——困局?
她倒要看看,这长安城里,能困得住她武曌的,究竟是哪尊神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