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殿的铜灯在晨雾里泛着青灰,玄正的僧袍下摆还沾着夜露。
他刚给供桌换了新采的野菊,就见偏殿的门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个佝偻的身影。
\"大师。\"那声音像砂纸擦过青铜,带着经年累月的沙哑,\"贫僧来辞行。\"
玄正转身时,目光扫过对方腕间褪色的佛珠——那串用菩提子和人骨磨成的念珠,他在二十年前的血案现场见过。
当时洛阳七十二家富户满门被屠,凶手留下的正是半枚人骨念珠。
\"石施主。\"玄正合掌,掌心的温度透过僧衣渗进肋骨,\"昨日你说要解了体内毒蛊,今日可是得了解脱?\"
石之轩踉跄着扶墙,喉间溢出一声闷咳。
他抬起手,指节根根凸起如枯枝,却在胸口停住,仿佛那里压着座山:\"不是毒蛊...是邪帝舍利。\"他浑浊的眼仁突然亮起来,像被火点燃的朽木,\"当年我强行融合舍利,以为能借魔功证道,却不想它在我体内生了根。
如今大限将至,这东西...\"他突然攥紧胸口的僧衣,指缝渗出暗红,\"它会随着我尸身腐坏,重新现世。\"
玄正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见过太多因舍利疯魔的人——当年慈恩寺的觉空禅师,就是为寻这邪物走火入魔,屠了整座山的香客。
他向前半步,却又停住,保持着佛门该有的距离:\"石施主想如何?\"
\"烧了我。\"石之轩的手垂下来,掌心里躺着粒幽蓝的珠子,表面流转着暗纹,像活物在皮肤下游走,\"连舍利一起烧。
若烧不毁...\"他突然笑了,那笑容扭曲得可怕,\"就把它封在塔林最深处。
玄正大师,你是这世上最守得住秘密的人。\"
晨钟恰在此时撞响,余音裹着露水落进殿内。
玄正望着石之轩掌心的舍利,忽然想起昨夜佛前的香灰——明明无风,三柱香却同时断成两截。
他伸手接过舍利,指尖刚触到那凉意,便觉一阵心悸,像有双无形的手在攥他的肺:\"贫僧应下。\"
石之轩的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
这个杀人如麻的邪王,此刻竟像个做错事的孩童:\"我杀过三百零七人。\"他数得很慢,每说一个数字,肩头便颤一下,\"其中有个卖糖人的老汉,他孙子才三岁...我当时就是想看看,绝望的眼泪是不是比血更甜。\"他抬头时,眼角挂着浑浊的泪,\"大师,若有轮回...\"
\"阿弥陀佛。\"玄正将舍利收进随身的檀木匣,转身时衣袂带起一阵风,吹得供桌上的经卷哗啦作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塔林的烟火起在午后。
玄正亲自执火把,看着石之轩的尸身被火焰吞没。
舍利在火中发出幽蓝的光,像极了当年血案现场未干的血。
他守了三天三夜,待骨灰冷却,用金漆木盒装了,埋在第七层功德塔下——那是离大雄宝殿最远的塔,周围种满了带刺的枸骨。
\"师父。\"小沙弥澄彻捧着新制的塔铭过来时,玄正正用拂尘扫去塔基的落叶,\"今日香客说,塔林有佛光。\"
玄正的拂尘顿在半空。
他抬头望向功德塔,日头正烈,塔尖的琉璃瓦闪着白光,哪里有什么佛光。
他伸手摸了摸澄彻的头顶,少年的发茬扎得掌心发痒:\"莫要听香客胡诌。\"
但当夜,玄正就听见了动静。
他循着异响摸进塔林时,月光正被乌云遮住一半。
第七层功德塔前的枸骨丛簌簌作响,有个黑影正蹲在塔基旁,手里的洛阳铲闪着冷光。
\"澄彻?\"玄正的声音像晨钟,惊得黑影一个踉跄。
月光重新漫下来时,玄正看清了那张脸——正是方才送塔铭的小沙弥。
澄彻的僧袍前襟沾着泥,怀里鼓鼓囊囊,露出半截檀木匣的边角。
\"师父...\"澄彻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发颤,\"我...我听香客说,这塔里有能让人白日飞升的宝贝...\"
玄正的指尖掐进掌心。
他想起三天前,有个穿青布衫的香客在静心殿外徘徊,塞给小沙弥一串糖葫芦。
当时他只当是寻常善事,却不想那糖里裹着蜜,蜜里浸着毒。
\"放下。\"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像压在古寺地底的钟。
澄彻突然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他跑得极快,带得枸骨丛哗哗乱响,有根尖刺划破了玄正的手背。
玄正追出塔林时,澄彻已经倒在放生池边,心口插着半截洛阳铲——正是他方才用的那把。
\"谁...\"澄彻的手指抠着池边的青苔,血沫从嘴角溢出,\"是谁推我...\"
玄正跪在他身侧,按住他的伤口。
少年的血很烫,烫得他眼眶发酸:\"莫说话,贫僧这就叫人...\"
\"舍利...\"澄彻突然抓住他的僧袖,指甲几乎要抠进肉里,\"他们...他们知道了...\"
话音未落,他的手垂了下去。
玄正抬头望向塔林方向,第七层功德塔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无数双眼睛在看。
此时的陆九渊正蹲在客栈后院的老槐树下。
他摸着系统面板上的\"黄金十连抽\"按钮,指尖微微发烫。
这是他穿越到这个融合江湖后的第一千零八十三天,说书人系统终于给他来了次大的——
【叮!恭喜宿主抽中\"天人契机\"!线索:唐少林寺,塔林第七层】
陆九渊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想起昨日说书时,台下有个灰衣客听得入神,散场后往他茶盏里塞了张纸条,写着\"石之轩圆寂\"。
当时他只当是江湖传闻,不想系统竟直接指了方向。
\"阿九?\"谢卓颜的声音从窗内传来,她端着药碗站在廊下,发梢还沾着煮药的水汽,\"该喝药了。\"
陆九渊迅速收起系统面板,转身时脸上已堆起笑:\"卓颜,收拾包袱。\"他走向她,接过药碗仰头饮尽,药汁苦得他皱眉,\"我们去少林寺。\"
谢卓颜的手顿了顿。
她望着他眼底的灼光,那是他说《天龙八部》时才有的亮:\"出什么事了?\"
\"契机。\"陆九渊握住她的手腕,触感温凉,像握着块养了多年的玉,\"能让我更进一步的契机。\"他没说系统,也没说舍利,只指了指院外的官道,\"天亮就走,莫要声张。\"
出城时天刚蒙蒙亮。
陆九渊牵着马走在前面,谢卓颜的马车跟在后面。
他特意绕了西城门,避开常走的南道,却在转过最后道巷口时,眼角余光扫到道黑影——缩在酒肆屋檐下,裹着件青灰色斗篷,帽檐压得极低。
他脚步微顿,马缰绳在掌心勒出红印。
谢卓颜的马车恰好赶上来,车帘掀开条缝,她探出头:\"阿九?\"
\"没事。\"陆九渊拍了拍马颈,继续往前走。
他能感觉到那道视线还在,像根细针戳在后颈。
等出了城门,他回头望了眼,晨雾里只看得见酒肆的旗子在飘,写着\"醉仙楼\"三个大字。
但他知道,那黑影还在。
城门楼的更鼓响了三声。
陆九渊刚要扬鞭,忽听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他握紧腰间的说书醒木,转身时却见个穿靛青直裰的老者站在五步外,手里捏着串翡翠念珠,每颗珠子都泛着妖异的红。
\"陆公子这是要往哪去?\"老者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阴葵派上下,可都念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