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烂尾楼如同一个被撬开的狰狞蚌壳,不断“吐”出劫后余生的人们。
救援通道已经开辟,临时架设的强光灯将入口附近照得亮如白昼,与周围沉沉的夜色形成鲜明对比。
刘长安四人坐在车内,隔着沾染雨渍的车窗,沉默地望着窗外。林薇为他们准备的盒饭还散发着温热,但此刻谁都没有太多食欲。
薛雅揉了揉还有些发晕的太阳穴,看着窗外熙攘的景象,轻声问道:“已经……结束了吗?”
“嗯。”刘长安扒了口饭,咽下后说道,“忙乱得我都差点忘了,你那鸣器里还住着一群了不得的老前辈。”
“嗯。”薛雅点点头,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我跟他们说了情况,他们就安排人出手帮我。”
”我们成功了吗?”
“这边……结束了。”
“‘这边结束’是什么意思?”
刘长安于是将她在意识沉眠期间发生的事情,包括夫子现身、天空掌印、以及最关键的花园口第二件地阶鸣器的情报,简要地向她叙述了一遍。
“第二件鸣器!?”薛雅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们固守不出,怪不得他们对花园口那边一点都不着急,原来他们一直打算的就是把我们耗在这里。”
“是啊,得亏是夫子来了。”刘长安看着烂尾楼:“如果夫子不来,他们已经成功了,因为我们就算靠个人的力量杀死了里面的宗师,也没有用,我们没有办法遏制第一件鸣器,更何况第二件。”
“嗯,这两天所造成的经济损失,至少三百亿……”赵世玉接话:“这还是保守估计,还有地阶鸣器在那儿摆着。”
一直安静听着的孙有才,似乎对另一个信息更感兴趣,他转向薛雅,好奇地问:“薛姐,刚才我听夫子提到‘苦情傀’……他们就是你鸣器里的那些前辈吗?”
薛雅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我也是刚知道外界是这样称呼他们的。‘苦情傀’……这个称谓,倒也贴切。据鸣器中的传承信息所示,唯有经历过极致的痛苦与情感磨砺,灵魂与之共鸣,才能获得这鸣器的真正认可。而一旦融入其中,某种意义上,也确实不再算是通常意义上的‘人’了。”
“好歹也是天阶鸣器……”刘长安放下筷子,若有所思,“以前觉得你的鸣器能长生不老,已经足够逆天,现在看来,还是我见识浅薄了。你这等于是出门随身带着一个完整的宗门啊,而且还是高手云集、灵器鸣器俱全的那种。”
“可以这么理解……”薛雅微微颔首,但语气并不轻松,“不过也有很大缺陷。他们终究只是魂体,依托鸣器存在,离开太久便会消散。所以出手时,通常需要借助我的身体。而且,受限于我自身的修为,他们也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
他们的对话暂时停下,目光都被窗外的景象牢牢吸引。
烂尾楼出口,人流如同决堤的洪水,源源不断。大部分人都衣衫褴褛,身上带着不同程度的伤痕和污迹。刘长安动用鸣器治愈了部分人的严重伤势(资金-一千万),但显然无法覆盖所有人。哭声、喊声、寻找亲人的呼唤声、痛苦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五辆救护车闪烁着顶灯,停在最近的空地上,医护人员忙碌地在人群中穿梭,进行初步分诊和紧急处理。伤势较重者被迅速抬上担架,送入车内,鸣笛声刺破夜空,驶向医院。
更多的人则是相互搀扶着,蹒跚走出。有人一脱离危险区域,便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望着天空大口喘息,脸上是混杂着恐惧与茫然的泪水;有人急切地拉住维持秩序的警察或军人,语无伦次地询问哪里可以打电话。
一位工作人员抱着一个装满手机的纸箱穿梭,不断有人冲过来,几乎是抢夺般拿起一部,颤抖着按下熟悉的号码,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嚎啕大哭声顿时响起,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宣泄出来。
看着这混乱却充满生机的场面,刘长安四人疲惫的脸上,终究是露出了一丝欣慰。他们拼死一战,不就是为了眼前这一幕吗?
然而,这丝欣慰并未持续太久。
一位头发凌乱、脸上带着擦伤和泪痕的中年妇女,像疯了一样在人群中穿梭,抓住每一个看起来像是工作人员的人,或是刚刚脱困的幸存者,声音嘶哑而绝望地重复询问:“同志,你好,请问你见过我儿子吗?他大概这么高,穿着蓝色的校服,上午的时候被那些坏人带走了……”她用手比划着孩子的高度,努力描述着孩子的样貌特征。
被她问到的群众,大多茫然地摇头,表示不知。
很快,更多的父母加入了寻找孩子的行列。他们围住了负责登记的警官,拉住了正在疏导的军人,声音从焦急的询问逐渐变成带着哭腔的哀求。
“警官,我女儿呢?她扎着两个羊角辫,看见了吗?”
“解放军同志,求求你告诉我,我孩子在哪里?他是不是已经被送到医院去了?”
……
不知道情况的士兵只能无奈地回答“不清楚”、“请先去那边登记”。而少数隐约知晓一楼惨状、或参与过初步清理的救援人员,面对这些殷切期盼的目光,却陷入了痛苦的沉默。
他们嘴唇翕动,眼神躲闪,那句残酷的真相哽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们无法告诉这些父母,他们苦苦寻找的孩子,大部分已经永远留在了那黑暗的一楼,以极其惨烈的方式。
车内的气氛重新变得沉重。薛雅不忍地别过头去,孙有才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赵世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刘长安默默放下手中的盒饭,看着窗外那些濒临崩溃的父母,刚刚因成功救援而升起的一丝成就感,瞬间被巨大的无力感和悲悯所淹没。
车内短暂的沉默被赵世玉打破,他看向刘长安,眉头微蹙,带着探究的语气问道:“长安,有个关于你鸣器的问题。你帮我们恢复伤势的过程,本质上是连接了‘未来’还是作用于‘现在’?”
“什么意思?说具体点。”刘长安放下筷子,认真起来。
“比如我受了伤,”赵世玉组织着语言,试图描述清楚自己那个隐约的猜想,“你动用鸣器让我瞬间痊愈。这个‘痊愈’,是将我直接‘覆盖’回受伤前的完好状态,还是说,你其实是加速了我身体‘自然愈合’的这个过程,只不过将这个漫长的过程压缩到了一瞬间?”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如果是后者,那么‘恢复’这个过程,本身也包含了物质的移动和变化吧?你的鸣器既然能购买‘物品’,那是否也能购买‘物品的运动’?更进一步……单纯的‘移动’呢?”
刘长安闻言,瞳孔微微一缩,他立刻明白了赵世玉的弦外之音,陷入了短暂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