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远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车窗外的夕阳将整片荒地染成了血色。他刚刚以高于市场价三成的价格拍下了这块地，没看到齐司礼的情绪失控，看到他硬撑的背影，心里却像被挖空了一块。
\"又是这样。\"他喃喃自语，踩下油门，车轮卷起一片尘土。这块地位于城郊，杂草丛生，远处有几棵歪脖子树孤零零地立着。按照公司规划，这地本不该买。
赵明远只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的空虚。三十岁，身家过亿，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他加大油门，车子在荒地上画出一个又一个毫无意义的圆圈。
\"砰！\"
一声闷响从车后传来，紧接着是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赵明远猛地踩下刹车，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小摩托车倒在地上，一个戴着头盔的身影正挣扎着爬起来。
\"见鬼。\"他皱眉下车，尘土立刻沾上了他定制的意大利皮鞋。
摩托车女孩已经站了起来，正拍打着牛仔裤上的灰尘。她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赵明远注意到她大概二十五六岁，短发，眼睛大而明亮，此刻正燃烧着怒火。
\"你神经病啊！\"女孩大步走来，声音里满是愤怒，\"有路不走，在这荒地里绕什么圈！\"
赵明远冷冷地看着她走近，注意到她右臂有一道擦伤，正渗着血珠。他的目光移向自己的车尾——一道明显的刮痕在夕阳下泛着刺眼的光。
\"我在我买下的地上，\"他一字一顿地说，声音冷得像冰，\"我愿意怎么开就怎么开。还有，是你追尾，全责。\"
女孩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愤怒：\"你突然急刹车！而且谁会在荒地里这样开车？\"
赵明远没有回答，只是掏出手机拍下事故现场，然后打开计算器：\"保险杠喷漆大概五千，工时费两千。现金还是转账？\"
\"你——\"女孩气得语塞，随即转身走向摩托车，从后备箱拿出一个小型相机，\"好，既然要算账，那我们先报警处理。\"
赵明远眯起眼睛。他讨厌麻烦，更讨厌浪费时间。但眼前这个女孩显然不是那种会乖乖掏钱的主。
\"随你。\"他转身回到车上，拨通了律师的电话，\"李律师，我在新拍下的地块遇到点麻烦...\"
二十分钟后，交警到达现场。赵明远靠在车边，看着女孩——她自称周宁——正激动地向交警解释情况。
\"...他突然刹车，而且在这种地方开车本身就很危险！\"周宁指着赵明远的车，\"看他的轮胎印，在这转了至少十几圈！\"
交警看了看地上的轮胎痕迹，又看了看赵明远：\"赵先生，您为什么在这里绕圈行驶？\"
\"视察我的地产。\"赵明远面无表情地回答，递上自己的名片和土地所有权证明，\"我刚拍下这块地，在考虑开发方案。\"
交警看了看名片，态度立刻恭敬了几分：\"原来是赵总。这个情况...确实是追尾全责。\"
周宁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什么？明明是他——\"
\"周小姐，\"交警打断她，\"无论前车如何行驶，后车都有义务保持安全距离。这是基本交规。\"
赵明远嘴角微微上扬，这个笑容让他看起来更加冷漠。他注意到周宁的摩托车——一辆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车，左侧后视镜碎了，前挡泥板变形。
\"你的车看起来也需要修理。\"他说，\"不过我的车是第一位的。\"
周宁深吸一口气，突然拿起相机对着赵明远的车和周围环境拍了几张照片。赵明远皱眉：\"你在干什么？\"
\"记录。\"周宁挑衅地看着他，\"既然要赔偿，那就要有完整记录，不是吗？\"
她的眼神让赵明远感到一丝异样——那里面没有畏惧，只有一种倔强的坚持。他忽然注意到她相机上的贴纸：一个鸟类的剪影，下面写着\"守护自然\"。
交警最终开具了事故认定书，判定周宁全责。赵明远接过认定书，看着周宁不情愿地在上面签字。
\"七千块，\"他再次提醒，\"现在给还是...\"
\"我现在没那么多现金。\"周宁咬着嘴唇，\"给我一周时间。\"
赵明远冷笑：\"凭什么相信你？\"
周宁从钱包里掏出身份证和工作证：\"周宁，野生动物摄影师，这是我的证件。我可以给你写欠条。\"
赵明远扫了一眼工作证，上面是一家不太出名的环保杂志。他忽然有了主意：\"你的相机看起来不错。\"
周宁立刻警觉地抱紧相机：\"这是工作用的，里面有重要资料。\"
\"作为抵押。\"赵明远伸手，\"钱还清了还给你。\"
\"不可能！\"周宁后退一步，\"这里面有我跟踪拍摄三个月的珍稀鸟类照片，还没备份！\"
赵明远挑眉：\"那就现在付钱。\"
两人僵持不下，交警已经准备离开。最终，周宁咬牙切齿地说：\"好，但我需要把存储卡拿出来。\"
赵明远考虑了一下，点头同意。他看着周宁熟练地取出存储卡，然后将相机递给他。相机上还残留着她手掌的温度。
\"一周后联系我。\"赵明远递上自己的名片，\"别让我找你。\"
周宁接过名片，看都没看就塞进口袋。她扶起摩托车，试图发动，但车子只是发出几声咳嗽般的声响就熄火了。
赵明远冷眼旁观，看着她反复尝试，最终放弃。周宁踢了一脚摩托车支架，低声咒骂了一句。
\"需要叫拖车吗？\"赵明远问，语气里没有一丝真诚的关心。
\"不用你假好心。\"周宁拿出手机，\"我自己解决。\"
赵明远耸耸肩，转身上车。就在他准备关车门时，周宁突然说：\"等等！\"
他停下动作，看着她走近。
\"你说你买下了这块地？\"周宁问，声音突然变得严肃，\"全部？包括那边的药山？\"
赵明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地块边缘的一片低洼区域，长满了药材。\"药山也是私人的，你进去经人同意了吗？\"
周宁的脸色变了：\"怎么可能是私人的，你要开发这里？建什么？\"
\"你管的有些多。\"赵明远回答，\"有什么问题？\"
\"那里——\"周宁指向药山，\"是至少三种珍稀鸟类的栖息地！我跟踪拍摄的白枕鹤就在那里筑巢！\"
赵明远笑了，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怜悯的笑容：\"所以呢？我有合法的土地所有权和开发许可。\"
\"你不能就这样破坏它们的栖息地！\"周宁的声音提高了，\"那些鸟——\"
\"那些鸟，\"赵明远打断她，\"会找到新家。就像人类一样。\"他关上车门，发动引擎，\"一周后见，周小姐。\"
后视镜里，他看到周宁站在原地，拳头紧握。不知为何，那个倔强的身影在他脑海中停留的时间比预期的要长。
开车离开时，赵明远不自觉地看了一眼那片药山。夕阳下，几只白色的鸟正掠过水面。他皱了皱眉，加快了车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