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尔这一脚力道够大。
木门咣当反拍在墙上。
蜷在墙边的前奏睫毛颤了颤,睁开眼后,目光警惕起来。
门口杵着的戴尔浑身泥,跟个烂木桩似的,她皱了皱眉。
打量一圈,她视线钉在后挤进来,已经蹲到面前的基兰身上。
这个,看着还算有点人样。
基兰咧嘴一笑,笑容里混着害怕和谄媚,一看就是有事相求。
“女士!你总算醒了!”
“吓死我了,你是不知道,之前那场面...我的天,跟地狱似的,我跟我家少爷...”
基兰冲后面的小戴努嘴。
“我家少爷手气太烂了,在赌场输了精光,我们当时在那边想掏几个鸟蛋填肚子。”
“轰隆一声!感觉地都晃了三晃,等我们过去一看...”
基兰回忆着场面,没忍住干呕两声。
“呕...一地烂肉!就你!就您一个还喘着气!命真硬!我佩服!”
戴尔拉过凳子坐在门口,翻着笔记本,笔尖勾勾画画,头也没怎么抬。
“闭嘴,吵死了。”
“还有,离她远点,血腥味够呛的。”
基兰缩了缩脖子,看着女人小声嘀咕。
“别理他,我少爷...就那样,娇生惯养,屁事多。”
基兰身上那股崇拜藏不住,又往女人旁边挪了挪。
“你一看就是干大事的,能在那种状况下...活下来,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我们两个...哦不,主要是我!我基米,最佩服你这样的能人!”
“你看...你现在落了单,是不是...需要个跑腿打杂的?”
“或者...有什么活需要人手?我手脚麻利,价钱...好商量!”
戴尔收回余光,铅笔烦躁地叩着笔记本的硬壳。
“基米?哈尔赌场里我可没用你一美分,平时管吃又管喝。我还没死呢,你就当着我的面急着找新下家了?”
他眼皮没怎么抬,懒洋洋的声音却带足了刺。
“除了我,谁瞧的上你这种家伙?你给人家这种高手提鞋都不配,送死还差不多。”
基兰扭头,眼神对他发电报。
“谁绑的我?”听到哈尔赌场,前奏视线重新黏回基兰脸上,像要在他表情缝隙里找谎言。
戴尔脸上浮现出看好戏的得意,连眉梢都挑了起来。
“我看起来像那么闲的人?”
他把话头甩给基兰。
“还不是他——”
基兰被突然的二五仔行为吓得差点没蹲住,赶紧无缝衔接。
“说来也怪!我们到那的时候,你就已经被绑着了,你自己...没印象吗?”
前奏在两人之间来回看,分辨着话里的虚实。
“想谈生意?”她抬了抬缚在身后的手腕,“就...这样谈?”
基兰搓着手,笑声干巴。
“实不相瞒,你在死人堆里还...喘着气,我们两个...也有点...”
戴尔啧了一声,铅笔在纸戳了个深点。
“早说了让你给她松绑,你这番话说出去谁信?”
“想图点赏钱换面包,呵,也得有人理你那份烂好心!”
“反正这世道...实在不想就不给呗...难道还真放着不管?”基兰肩膀耷拉着,越说越小声,上手给她解开绳索,“嘁~一天到晚总骂人...”
绳索刚被基兰解开一半,前奏手腕用了巧劲,双臂从绳子里脱了出来,站起来的双腿没有多余晃动。
她腰背挺得笔直,拂去身上尘土,手在口袋不经意一按,若无其事移开。
她什么也没说。
走出几步,见两人没有阻拦的意思,给了两人一个冰冷的余光,头也不回出了门。
基兰跟到门口,对着女人离开的背影提起嗓门。
“喂?不给买面包的钱,留个谢字也可以啊!”
女人脚步未停,很快消失在了小路上。
基兰诧异回头,挠了挠后脑勺:“她就这么走了?是你演太烂了,还是我演太好了?”
“你赖我?”戴尔快被气笑了,“我看是那个女人警惕过了头。”
基兰咂摸着,斜倚在门框上。
“不用猜,她肯定找地方确认去了。”
“看到她肩膀的肌肉没?她完全可以反制我,要挟你,或者直接把我们两个杀了。”
戴尔用还算干净的手腕,在发痒的脖颈和脸侧蹭了蹭。
“她不动手,说明我们还有用。”
他注意力落在脏污的衣服裤子上。
“我要找地方洗手洗脸。我地图上标了西边远点的地方有条小溪,你去打水,这附近的水不干净。”
基兰垮下脸:“还没出戏呢?工钱扣着不给,使唤我倒挺顺手,还跑最远的小溪?”
“我需要一杯干净的咖啡。万一等下有好戏开场,我睡着了岂不是亏大了?”戴尔理直气壮吩咐完,笔尖在纸上唰唰地划拉。
基兰好奇凑过去瞄了眼。
在一堆花体英文和潦草符号里,认出几个刺眼的词组!
顶嘴+1
质疑命令+1
眼神不敬+1
基兰:???
发出一声土拨鼠尖叫。
“你是变态么?坐这写写画画,就是记我骂了你几句?”
戴尔神清气爽合上本子,收进口袋。
“严谨的绩效管理,是提升服务质量的基石。”
他下巴微抬,指向门口的水桶。
“去,打水。我要一杯温度适中、不加糖的咖啡。立刻。”
基兰在心里默念十个数,怒气冲冲提桶走人。
等到咖啡香气在小屋里弥漫开时,基兰才发现,使唤人的家伙早就溜了。
“人呢?”
基兰快困死,懒得管他。
弄干净屋里唯一一个杯子,趁他不在,赶紧先犒劳自己。
啥牌子的咖啡?
只苦不酸,带着点香气,味道还不错。
嗯,好评好评~
正想再好好细品一番,戴尔回来了。
他发梢还在滴嗒水,脸和手洗得干净,脏兮兮的衣服没办法处理,只能先穿着了。
随手拿起桌上温热的咖啡壶,掂了掂分量,不太对。
掀开壶盖一看,里面只剩薄薄一层深褐色的液体,勉强盖住壶底。
“让你给我泡的咖啡!你全喝了?!”
他注意到基兰手里仅剩的存货,伸手就抢。
基兰故意收手,给咖啡杯稳稳护在怀里,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您不是沐浴去了吗,你又不干体力活,用不着喝它,我试过了,这个咖啡难喝的要命!”
“根本润不了你那满是玻璃碴子的喉咙,你不要喝了。”
基兰稳坐凳子上,左摇右摆躲着戴瓜那俩从上方探来的爪子。
“死佣人!给我拿来!”他气得声音都变了调。
基兰根本不听,笑声更大:“我他妈是攻击性佣人!专治你这种黑心老板!给我一边凉快去!”
两人扭作一团,吵嚷快要掀翻屋顶,门口传来一声轻咳。
互殴的动作停了。
两人同时看过去。
前奏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一只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
她目光越过戴尔狼狈的身影,落在被压得有点变形的基兰脸上。
“你刚才说,想赚钱?”
为了一壶咖啡,两人打得灰头土脸,毫无体面,前奏看着这场闹剧,环在胸前的另只手,不自觉放了下来。
咖啡杯易主。
戴尔端着战利品,擦过基兰肩膀,递过去一个“你输了”的眼神,目光转向门口真正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