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内谷,丹房深处。
浓郁到化不开的药香,此刻闻在小六子林天生鼻子里,却带着一股铁窗风味儿的苦涩。
他被安置在一间独立的、铭刻着复杂防护阵纹的石室里。石室条件其实不错,有柔软的蒲团,有温养经脉的熏香,甚至还有一小碟灵气盎然的灵果。但门口站着两个面无表情、气息沉凝的内谷执法弟子,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时刻锁定着他。石室外,更是隐隐能感觉到数道强大的神识交织扫过,如同无形的天罗地网。
这待遇,比当初在清虚观思过崖还“隆重”百倍!思过崖好歹还能逗逗松鼠,晒晒太阳。这里?连放个屁都得担心会不会触发警戒阵法!
“这叫‘救治’?这叫‘看管’!跟蹲大牢有什么区别!” 小六子瘫在蒲团上,浑身骨头缝里还残留着被那斗篷老怪物威压蹂躏后的酸痛,心里更是憋屈得像塞了一团湿棉花。
谷主那最后看他的眼神,复杂得能写本书。有惊疑,有审视,有忌惮,还有一丝…甩不掉的麻烦的无奈?就像看着一个烫手山芋,还是个自带天雷属性的山芋!
吴长老重伤昏迷,陈管事据说也断了七八根肋骨,还在丹炉里泡着呢。整个外门百草园一片狼藉。这笔烂账,谷主显然算在了他林天生头上。那斗篷老怪物临走前的话更是像魔咒一样在谷里流传——“钥匙”、“灾星”、“带着本座的东西”…
“天杀的斗篷老变态!你自己搞事情,凭什么赖我头上?!” 小六子在心里把那个斗篷怪人骂了一万遍。还有那片破羽毛!招蜂引蝶的祸根!还有玉佩!护主也不积极点!害得他差点被撕成两半!
小六子知道,只要他活着,只要那斗篷老怪物还在惦记,这俩宝贝疙瘩就是悬在他头顶的催命符!
“不行!绝对不行!” 小六子猛地坐直身体,牵扯到伤势,疼得他龇牙咧嘴,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不能待在这儿等死!那老变态说了还会再来!谷主看我的眼神也不对劲!药王谷护不住我,也不想护我!等他们那个什么老祖醒来,指不定就把我连人带毛打包送给那老变态换平安了!”
跑!必须跑!立刻!马上!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里疯长。什么玉髓生肌丹,什么内谷灵气,什么谷主承诺的“彻查”,统统都是狗屁!小命要紧!鸡腿…鸡腿以后还能再赚!前提是得有命吃!
他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开始飞速盘算。门口两个守卫,气息都在筑基中期左右,硬闯肯定没戏。石室的防护阵法…他瞥了一眼墙上那些流动的符文,只觉得头大如斗,这玩意儿看着比清虚观祖师爷的胡子还复杂。唯一的出口就是那扇厚重的石门。
“怎么办?怎么办?” 小六子急得抓耳挠腮,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他尝试调动体内那点可怜的灵力,发现经过一夜折腾,比被药驼试药时还虚弱。玉佩和羽毛也装死不动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的天色渐渐透亮。小六子感觉每一息都像一个时辰那么漫长。他能感觉到,石室外的气氛越来越凝重,似乎谷主他们正在紧急商议着什么。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不能等了!” 小六子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惫赖光芒,“富贵险中求!跑路也得讲策略!逍遥游…对!我的逍遥游身法!”
“拼了!” 小六子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处于一个随时可以“滚”出去的预备状态。然后,他脸上瞬间堆起极度痛苦的表情,五官扭曲,捂着肚子,发出凄惨无比的呻吟:
“哎哟…哎哟喂…疼死我了…我的肠子…我的肝儿…吴长老救命啊…我不行了…”
声音凄厉,情真意切,带着哭腔,穿透力极强。
门口两个守卫眉头一皱,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年长些的沉声问道:“林天生,你怎么了?”
“疼…肚子…像…像有一万根针在扎…还…还冷…像掉冰窟窿里了…” 小六子蜷缩在蒲团上,身体筛糠似的抖,脸色煞白,额头上硬是逼出几滴冷汗。“肯定是…是那老怪物的阴毒手段…发作了…救…救命啊…我要死了…”
他一边嚎,一边暗中观察守卫的反应。他赌的就是药王谷“悬壶济世”的名头和谷主“全力救治”的命令!他一个“重伤员”突发恶疾,守卫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吧?只要他们进来查看,哪怕只开一条门缝…
果然,两个守卫脸上露出迟疑。谷主确实下了严令要保住这小子的命,问清楚缘由。如果他真死在石室里,他们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年长守卫对同伴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你守着,我进去看看。” 他一手按在腰间法器上,一手掐诀,缓缓推开厚重的石门,留出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警惕地探头进来查看。
就是现在!
小六子眼中精光爆闪!刚才还疼得满地打滚的他,如同被压紧的弹簧般猛地弹起!哪里还有半点重伤垂死的样子?
“逍遥游·懒驴蹬鹰腿!”
他怪叫一声,身体以一种极其别扭却又异常迅捷的姿态,猛地从蒲团上弹射而出!不是扑向守卫,也不是冲向门口,而是…朝着石室内侧的墙壁狠狠撞去!
这动作完全出乎守卫意料!年长守卫一愣:“你?!”
砰!
小六子的肩膀重重撞在坚硬的石壁上!巨大的反作用力加上他自身的弹射力道,让他整个人如同被大力抽射的皮球,瞬间改变方向,化作一道扭曲模糊的影子,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擦着那年长守卫探进来的半边身子,从那条狭窄的门缝里“滋溜”一下钻了出去!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借力打力,能滚绝不走”的逍遥精髓!
“呃啊!” 小六子虽然成功钻出,但肩膀撞墙那一下也是结结实实,疼得他差点背过气去,眼泪都飙出来了。不过逃命的意志压倒了一切!他根本顾不上疼,落地就是一个“就地十八滚”,麻溜地滚到了走廊的阴影里。
“站住!” “拦住他!” 门口的守卫和外面巡逻的弟子这才反应过来,又惊又怒,纷纷呼喝着扑来!法术灵光瞬间亮起!
“逍遥游·泥鳅钻草垛!” 小六子怪叫着,将身体柔韧性发挥到极致,也不管什么形象了,手脚并用,连滚带爬,专门往走廊的柱子后面、堆放杂物的角落、甚至是巡逻弟子胯下钻!动作猥琐至极,却滑溜异常!
嗖!一道缚灵索贴着他后脑勺飞过,打在了柱子上!
轰!一团火球砸在他刚才滚过的地面,烧焦了一片地毯!
叮叮当当!几枚飞针被他险之又险地用翻滚姿势躲开,钉在了墙上!
“我的老腰!我的屁股!” 小六子疼得嗷嗷直叫,但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他像条真正的泥鳅,在狭窄的走廊和闻讯赶来的弟子围攻下左冲右突,险象环生,却总能以毫厘之差避开致命的攻击。那身法,时而如风中柳絮飘忽不定,时而如滚地葫芦迅捷无伦,毫无章法,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贴合环境的韵律。
“废物!连个重伤的炼气期都抓不住!” 一个脾气火爆的内谷弟子怒吼,手中飞剑化作匹练斩下!
小六子正滚到一个拐角,眼看避无可避,他福至心灵,猛地一蹬墙角!
“逍遥游·王八翻盖式!”
他整个人如同被掀翻的乌龟,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背部着地,借着蹬墙的力道,贴着地面“哧溜”一下从飞剑下方滑了出去!那飞剑险险擦着他的鼻尖斩在地上,碎石飞溅!
“哎哟我的背!” 小六子感觉自己的脊椎骨都要被地面硌碎了,疼得眼冒金星,但动作丝毫不敢停,连滚带爬地冲出了丹房区域,一头扎进了内谷那更加复杂、遍布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的园林之中!
“在那里!”
“别让他跑了!”
“启动内谷禁制!封锁出口!”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药王谷内谷!一道道流光从各处升起,强大的神识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园林!无数弟子、执事被惊动,从四面八方围堵过来!
小六子瞬间成了掉进狼窝的小肥羊!
“完了完了!捅了马蜂窝了!” 小六子头皮发麻,看着天上地下到处都是追兵,恨不得多长几条腿。他只能将“逍遥游”身法催动到前所未有的极限!
钻假山洞!爬小桥底!翻过花圃篱笆!甚至跳进一条景观小溪,踩着滑腻的鹅卵石,连滚带爬地顺流而下!
“抓住他!他跳水里了!”
“放网!快放禁空网!”
哗啦!一张闪烁着符文光芒的灵力大网当头罩下!
“逍遥游·水耗子钻洞!” 小六子怪叫一声,一个猛子扎进溪水深处,手脚并用在溪底淤泥里一阵乱刨,硬是从网眼底下钻了过去,带着一身腥臭的污泥,爬上了对岸!
“呕…臭死了!” 他一边干呕,一边继续亡命奔逃。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树枝刮破,被溪水浸透,沾满了污泥和草屑,脸上更是黑一道白一道,狼狈得如同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难民。
他不敢往出口跑,那里肯定被堵死了。只能在内谷复杂的地形里乱窜,试图甩掉追兵。凭借着“逍遥游”身法对环境的诡异适应性和那一点点逆天的运气,他居然像只打不死的小强,在围追堵截中一次次险死还生!
然而,实力的绝对差距,以及药王谷主场作战的优势,还是让他如同陷入泥沼,活动空间被不断压缩。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包围圈越来越小。他能感觉到,几道强大的金丹气息正从不同方向急速逼近,如同收网的巨手!
“不行了…跑不动了…” 小六子感觉肺里像着了火,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身上的伤在剧烈运动下更是疼得钻心。他躲在一座巨大的假山阴影里,大口喘着粗气,看着远处天空中悬停的、封锁了各个方向的流光,眼中充满了绝望。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挣扎,准备举手投降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了假山后方不远处,一栋掩映在茂密古藤下的、看起来有些偏僻破旧的小楼。小楼的门似乎…虚掩着?门口也没有守卫?
“藏书阁…副楼?” 小六子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之前听陈管事提过一嘴,内谷有个存放杂书和废弃丹方、平时很少有人去的副楼。
管他呢!死马当活马医!先躲进去再说!
他深吸一口气,压榨出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虚掩的楼门猛冲过去!
“他往废书楼跑了!”
“快!拦住他!”
身后的呼喝声和破空声瞬间逼近!
小六子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在几道法术光芒即将及体的瞬间,一个标准的“懒驴十八滚”终极奥义——“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连滚带爬地撞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狼狈不堪地摔了进去!
砰!
木门在他身后自动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隔绝了外面嘈杂的追捕声和刺目的法术光芒。
小六子四仰八叉地摔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骨头像散了架,眼前阵阵发黑,只剩下胸腔里如同破风箱般的剧烈喘息。
暂时…安全了?
他还没来得及庆幸,一股浓郁到令人窒息的陈旧书卷和灰尘混合的味道就冲进了鼻腔,呛得他连连咳嗽。
他挣扎着抬起头,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极其宽敞的大厅,光线昏暗,只有几缕微光从高处的气窗透进来。目光所及,是无数顶天立地、密密麻麻的巨大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森林,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书架上堆满了各种书籍、卷轴、玉简,大多都蒙着厚厚的灰尘,有些书页都泛黄卷曲了。空气中漂浮着肉眼可见的尘埃颗粒。
这里与其说是藏书楼,不如说是一个被遗忘的、巨大无比的书墓。
“咳咳…这…这得多少年没人打扫了?” 小六子被灰尘呛得眼泪直流,挣扎着想爬起来找个地方躲藏。就在这时——
“唔…谁啊…扰人清梦…”
一个苍老、沙哑、带着浓浓睡意和被打扰的不悦的声音,如同鬼魅般,从大厅深处某个堆满了书卷的角落里幽幽飘了出来。
小六子浑身汗毛瞬间炸起!吓得差点原地蹦起来!
这鬼地方还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