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外。
大地被覆盖一层皑皑的积雪,天地间只余白色。
小道上的积雪,早早就被各种车轮给压的不见了踪影,呈现黑褐色,硬如坚冰,在白色大地上颇为显眼。
马车在上面缓缓行驶着,不时磕碰到凸起而颠簸。
在马车前方,则还有几架牛车正行驶着,牛车之上是一根根三指粗的木头制作的透风牢笼,里面关押着鹿、羊之类的活禽。
“公子,你确定是往前边那片林子走吗?”
一个年迈的车夫,留着一嘴白须,看着前方皑皑不知深浅的积雪,有些不解的询问。
这公子要他朝那边的林子走,可车上又是羊又是鹿,一看就知道是要宴请而做的准备,所以是要送回家里。
但他记得那边并没有人家居住,会不会是这位公子记错了路?
许夜将马车停在路边,看向了那各类奥胡须花白的老汉:
“没错,就是那边的林子,只管将这些东西送到那林子外边就好。”
闻言,老汉也不再多问,看了看地上的积雪,一脚踩了下去,积雪瞬间没了一半小腿。
这积雪不算很深,却也不浅。
若是所有地方都是这个深度,那牛车驶过去也没什么,就怕这路上突然出现什么坑洼之地,将车轮子陷进去。
这冰天雪地的,可不好弄出来。
不过这位公子给的钱可不少,足足有一两银子,若按寻常价格来说,这么短的距离顶多收一百文。
‘他奶奶的,就算陷车我也认了!’
老汉一咬牙,手里挥舞着鞭子 不轻不重的抽在牛屁股上。
老牛‘吽’的叫了一声,晃了晃脑袋,很是懂得主人的心思,缓缓迈开步子,朝满是积雪的地面上走去。
许夜则将马车停在路边,注视着这些车夫驾车来到远处那片林子的外围,而后开始将车上的鹿、羊给卸下车。
没一会。
老汉便带着人重新回到官道上,从许夜手里接过此行的工钱后,也不过问缘由,带人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
车队中,一个年轻坐在牛车上,不解的对老汉问道:
“阿爷,那公子干嘛要将那些牲畜放到那林子边,这么冷的天,就算那些牲畜没有冻死也会被豺狼虎豹给吃掉,这不是白白糟蹋东西吗?”
老汉摸着胡须 ,坐在一头牛的背上,翘着二郎腿,感受着怀里沉甸甸的银子,脸上不由自主的就浮现笑意:
“你懂什么?这叫放生。你刚来城里,不要多话,有什么回去与我说,免得冲撞了别人。你不明白的事往后还多着呢。
那些有钱的老爷,有时做噩梦了,或是心神不宁,就会找这种土办法,以求心里的安慰。”
年轻人闻言,不由的咂了咂嘴,心想还是城里人会玩,小声嘟嘟嚷嚷道:
“这哪里是在放生 ,分明是在喂豺狼虎豹,杀生还差不多。”
老汉闻言,轻笑道:
“管他是放生还是杀生,反正今日咱们爷俩算是挣着了。一辆牛车一两银子,咱们拉了两个牛车,这里足足有二两银子。
待会回了城里,给你买两个肉饼吃吃,其他的我就存起来了,给你做婆娘本。你这娃今年都十八岁了,也是该讨婆娘的年纪了,老实跟爷说说,你想不想婆娘?”
年轻人被问的面红耳赤,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眼神躲闪,好一阵,才害羞似的回了一个字:
“想。”
老汉哈哈大笑:
“想就想,扭扭捏捏的作甚么?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想当年,老子还只有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偷看隔壁彭寡妇洗澡不知道多少回了。
你是不知道,当年那彭寡妇可是咱们村十里八乡的美女,就算她是寡妇,每年上门提亲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
你老爷我当年也喜欢她,每天都屁颠屁颠的跑过去给她生火做饭,还帮忙挑粪施肥,收粮食我也没少出力。
有时候家里杀鸡吃肉,我也会偷偷带一碗过去。你猜最后怎么着?”
年轻人听的兴起,颇为好奇的问:
“后来怎么了?”
老汉面露忆色,眼中浮现不甘,也有恨意,更多的却是无奈,缓缓开口:
“后来…她愿意跟我。”
年轻人一喜:“这是好事啊!”
不过他立马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若是那寡妇跟了阿爷,那他阿婆也不姓彭啊,这不就意味着他阿爷最后还是没能跟那彭寡妇走在一起?
他有些不解的问:“为什么?”
明明那女子都答应阿爷了,为何最后还是没能走在一起?
这途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老人长叹一声:
“她虽然答应我了,可我们也只能暗地里相会,因为她怕影响我的名声,我当时也是鬼迷了心窍,应了下来。
早知道在乎他人的看法作甚?
因为我们没有成亲,于是有县里的一位官人听闻她美丽,便上门提亲,她自然是不会答应的。
可那官人有势力,一番威逼利诱,她为了我的安危,趁着我出门办事的时候悄悄答应了下来,他们成婚当天晚上,她自缢在了婚房里。”
年轻人愣了一瞬:“怎…怎会这样?”
老人缓道:“这种事,实在算不得稀缺了,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自古以来,有钱有势者,不知让多少人家破人亡。”
年轻人眼中有愤怒喷涌:
“阿爷,难道你就没想过报仇吗?”
老人苦笑一声:
“报仇…你以为人人都是那杀人上山的绿林好汉吗?
况且就是那等人,也非常人,都是实力高强的武者,这样的人若想杀人那自然是轻而易举,也难被抓住。
可我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先别说我打不打得过那官人,就是能打过,那家里的人咋办?
何况你阿爷我也打不过那官人,那厮可不是什么普通人,也是进了武馆学了武的,家里有钱,硬生生的给他买药吃到了炼皮境,我哪里是其对手?”
年轻人愤愤不平:
“难道就让那人逍遥自在吗?”
老人驱赶着老牛:
“那人也没逍遥多久,第二年就因为调戏人家的婆娘,招惹到了一个江湖好汉,当场就被一刀抹了脖子。
当天晚上他家里人也没逃脱,全部被人斩了,连家里的鸡都没放过,凡是活的都变死的了。”
年轻人咂了咂嘴:“这…”
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说阿爷窝囊吗?
若是不窝囊,那现在恐怕也没有他了。
当时那个情况,若换作是他,可能也会选择退让,不会想着去复仇。
想了想,年轻人叹道:
“还是有钱有势好,只要不招惹到那些江湖中人,想怎样就怎样,我以后也要做官。”
老人闻言一笑:
“嘿,看来咱家也要出个大官人嘞!”
…
官道边,马车停靠。
陆芝瞧着远处已经看不见的牲畜,有些不解的问:
“你这是在…积德行善?”
许夜笑而不语,远远眺望那片树林:
“你待会就知晓了。”
陆芝挑了挑眉,心下有些好奇,目光不由落在了远处的那片树林里。
树林中。
一道白色身影早已等候多时。
一直道人全部走玩,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才敢从林子里探出来,那些被困住的牲畜立时叫了起来,不停挣扎想要逃离此地。
齐天小心翼翼的探出身子,眼光不时打量着远处的官道,它谨遵许夜的话,不许刻意恐吓路人。
“嗯…羊肉味,嘎嘣脆。”
它叼起一头肥羊送入嘴中咀嚼,微微眯眼享受着嘴中美食,一边吃还一边点头肯定这鲜美的味道。
现在的生活,正是它想过的日子。
只是以往为了精进实力,不得不努力修行,还是不择手段的修行。
现在有人罩着,每日都有大餐吃,好不快活,相比之下,其实它更喜欢现在这样的日子。
陆芝眯起眼,看向远处林子的边缘,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但那里又实在太远了些,让她有些怀疑自己的目光。
许夜站了起来,目光落在那道正享受美食的雪白身影上,后者心有所感,也看向了许夜。
“主人?”
齐天硕大的脑袋一愣,旋即立马三两口将东西吞下了肚,朝着许夜奔去。
马车内。
陆芝眼中露出一抹错愕之色。
“老虎?”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那片雪地里的奔跑的巨大身影。
老虎并不能让她感到惊讶,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老虎的体型。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老虎?
这老虎的体型都比得上一头成年大象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老虎,一时都有些颠覆了她对老虎的认知。
书中说老虎最大不过七八百斤,可眼前这头老虎何止是七八百斤,就是两千斤只怕也有了。
“这老虎是你养的?”
陆芝见许夜将羊、鹿这些牲畜放在那林子边,供这头老虎吞食,心里已经知晓这头老虎与许夜有关,故有此问。
许夜点头:
“并非我养,不过是我收服的。”
话音刚刚落下,齐天已经冲到近前,匍匐在地上,用头蹭着许夜,连眼神都变得清澈,一副乖乖虎的模样。
陆芝掩面轻笑。
她没想到这头看似威猛的老虎竟然还会有如此一面,这模样倒像是一只温顺的猫。
这时,齐天轻声唤道:
“主人。”
见此一幕,陆芝顿时惊住了,眼睛微微瞪着。
它…居然能说话?!
会说话的老虎,开什么玩笑?
成精了?
齐天正蹭着许夜,听马车里发出声音,扭头看了过去,正好发现了坐在马车里面的陆芝。
它蹭许夜的动作顿时一停,面色有些僵硬。
这女人…
把本君方才的模样都尽收眼底了?
本君的威严…
齐天眨了眨眼,看向了许夜,目光中带着询问的意思,许夜介绍道:
“这位就是你的主母了。”
主母?
齐天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一会看看许夜,一会看看陆芝。
主人当真是糊涂!
求仙之人,怎可被儿女情长所误?
这样的话它却是不敢说出来,也就在心里想想,对陆芝恭恭敬敬的一拜,喊道:
“主母好。”
陆芝看向许夜,话语都有些断断续续:
“它怎会讲话?”
许夜轻声解释:“想来你应当也听过江湖中流传的话本故事,那里面便有能说话的精怪,齐天正是其中之一。”
“精怪?”
陆芝有些迷糊了。
话本故事那不是书生编造出来的吗?
怎么可能是真的?
那些正史,以及奇闻怪谈都没有这方面的记载,这种东西怎么能作的真?
可现在事实就摆在陆芝面前,容不得她质疑。
眼前这头老虎,的的确确能口吐人言,且体型巨大,就与那话本故事里的精怪也差不了多少。
陆芝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被冲击到了,一时心里开始质疑起之前看的那些历史传记,还是对齐天点了下头:
“不必多礼。”
许夜摸了摸齐天毛茸茸的脑袋,对陆芝说道:
“我知你心里肯定有许多疑问,不过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先赶路吧,免得吓到他人。”
马车再次在黑褐色的官道上缓缓行驶,至于齐天,则被许夜叫到道路一侧的雪地里,隐蔽身形的同时跟着马车行走。
管道上,也慢慢出现各形各色的人。
有驾着马车的车夫,挥舞着手中皮鞭;有身着一袭劲装,胯下骑马,腰间挎刀的江湖侠客,正策马奔腾;亦有拉着货物的商人车队,一行人脸上都透露着疲倦。
“按照目前这种速度,天黑之前应当应当能赶到苦海镇。”
许夜辨认好方位,便就朝着下一个目的地前进。
苦海镇是一个出名的镇子。
不少游人与诗人都到过此地,还专门为此地题了诗词。
据说此地的青楼行业极为兴盛,还有便是赌场,不过最为出名的还是此镇的百花林,是极美的风景。
江湖上流传着一句话。
此生不到苦海镇,看见天下风景也枉然。
足可见这百花林的风景不凡。
许夜此行便打算去此地看看,尽管现在是冬季 ,兴许没有那么多的花可观看,但此地据说一季有一季的风光,倒也值得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