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光阴,于浩瀚星海不过弹指一瞬,于归墟宗主青岚而言,却是一次深沉的沉淀与精进。**
轮回古境的混沌星云早已散去,留下的是更加凝练、更加深邃的道韵,如同宇宙本源的胎息。青岚缓缓睁开双眸,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此刻蕴藏着的不再仅仅是俯瞰众生的威严,更添了一丝历经大道的圆融与洞悉世情的了然。
三年闭关,她的修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臻至一个玄妙莫测的境界。浩瀚的力量收放自如,举手投足间,仿佛能引动星域潮汐。然而,这三年的时光,她不仅仅是在稳固境界,更是在梳理心绪,思考着那个在她稳固境界时,响彻古境的、如同星辰誓言般的剖白。
枷锁已破,大道在前。
**一个机会。**
**比肩同行。**
**伙伴。同道。朋友。爱人。**
……
**只因她是青岚。**
那些话语,字字千钧,早已不是投入深潭的石子,而是刻入了星海深处的烙印。三年里,伴随着道韵流转,一遍遍在她心湖中回荡。她看清了自己的心。
爱了便是爱了,何须扭捏?心悦于他,便当坦然接受。过往的“油腻”与浮夸,早已被那场生死与共、大道同行的淬炼,以及这三年间他默默守护、不越雷池的尊重所洗去。剩下的,是那份沉甸甸的、历经岁月磨砺而愈发璀璨的真心。
出关的消息并未大肆宣扬。青岚挥手间,那守护了三年的“九曜周天守护大阵”悄然隐去,如同从未出现过。千面魔君第一时间感应到,激动地几乎落泪,却不敢上前打扰,只遥遥执礼,目送那道清冷绝尘的身影一步踏入虚空,方向直指——星耀神宫。
青岚心中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少女般的微妙期许。她想象着踏入那座熟悉的宫殿时,会看到怎样的景象?
那只花孔雀,是不是又换上了最华丽骚包的锦袍,在殿中顾影自怜?或者正欣赏着最新编排的、试图取悦她的歌舞?又或者,桌上堆满了各色珍馐点心,他正兴致勃勃地等着献宝?
然而,当她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星尘那恢弘却并不奢华的主殿门口时,眼前所见,让她清冷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没有华服,没有歌舞,没有喧嚣。
偌大的宫殿,静得能听见星辰尘埃落地的声音。
殿内,挂满了画。
不是星海奇观,不是神兵利器,不是任何辉煌的过往。
**全是她。**
从殿门开始,一幅幅画卷,沿着殿壁铺陈开去,直至最深处。它们大小不一,材质各异,有的笔墨酣畅淋漓,有的细腻入微,有的甚至带着法术的微光流转,栩栩如生。
画中的她:
有在归墟大殿高坐,眉目含霜,睥睨四方的威严;
有在星陨绝地边缘,眉头紧蹙,专注地为他疗伤时的凝重;
有在树下独自品茗,侧影清寂,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的疏离;
有在与他对弈时,被他某个笨拙的棋招逗得唇角微弯,那一闪即逝、几乎无人捕捉到的浅笑;
有在混沌星云中突破时,周身神光缭绕、如同创世神只般的不可逼视;
甚至……还有她被他那些“油腻”举动惹恼时,凤眸含怒、拂袖欲去的嗔态……
千姿百态,喜怒哀乐,尽在其中。每一笔,每一划,都浸透了作画者浓烈到极致的情感与刻骨铭心的记忆。这哪里是宫殿?分明是一座用无尽思念和爱意筑成的、只属于青岚一人的圣殿。
而在大殿最深处的画案前,一个身着简单墨色长袍的身影背对着门口,正对着案上一幅尚未完成的画卷低声絮语。那声音,带着浓浓的眷恋和一丝孩子气的委屈,清晰地传入青岚耳中:
“……岚岚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关呢?”
“这三年,比三万年还难熬……”
“我让厨娘又琢磨出好些新点心了,甜而不腻,你肯定喜欢。还有那道‘星辉映雪羹’,温度火候我都亲自盯着呢,就等你来尝第一口……”
“后山那群‘云绒兽’的小崽子都胖成球了,圆滚滚的,跑起来像在地上滚雪球,蠢萌蠢萌的。那只最皮的‘小闪电’,上次差点把星尘殿的屋顶琉璃瓦给掀了,气得我……可想到你或许会喜欢看它捣蛋的样子,又舍不得真罚它……”
“对了,我在‘碎星渊’深处发现了一株‘刹那芳华树’,结的果子碧翠欲滴,入口清甜,带着星辰本源的气息,对稳固神魂极好。可恨那果子离树三日必散……我就一直守着,守着,想着等你出关,第一时间带你去摘,让你尝尝鲜……”
“岚岚……”
星尘的声音低落下去,带着浓浓的鼻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画中人的轮廓,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三年了……我怎么感觉像是过去了三千年、三万年?每一日都那么长……你再不出来,我都要变成望‘岚’石了……”
青岚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那满殿的画像,听着那絮絮叨叨、充满了烟火气与无尽思念的低语。清冷如冰封万载的湖面,此刻却仿佛被投入了最炽热的星辰内核,一层层冰壳无声消融。
没有想象中的浮华喧嚣,只有这满室无声的深情告白。
没有油腻的表演,只有笨拙而纯粹的思念。
他不再是那只开屏的花孔雀。
他是星尘,一个用三年时光,一笔一划,将她的模样刻入骨髓、融入星海的……痴情人。
她迈步,无声地走进大殿。
脚步声很轻,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星尘耳边。
他絮叨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猛地僵住。握着画笔的手指骤然收紧,几乎要将笔杆捏碎。他不敢回头,怕又是自己思念过度产生的幻听。这三年来,这样的幻听太多了。
直到,一股清冷而熟悉的、带着无上道韵的气息,如同月光般悄然笼罩了他,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柔和。
星尘霍然转身!
墨色的长袍因动作太大而带起一阵风,吹动了案上的宣纸。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从极度的不敢置信,到狂喜如星海爆炸,再到瞬间涌起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慌乱和紧张。那双总是盛满星辰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里面清晰地倒映着门口那抹清绝的身影。
“岚……岚岚?!”他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你……你出关了?真……真的是你?!”
青岚的目光扫过满殿的画像,最终落在他脸上,那张清冷的脸上,冰雪消融,露出了一个极淡、却足以让整个星海为之失色的笑容。她没有回答他傻乎乎的问题,只是缓步上前,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那幅未完成的画卷上——画的是她在轮回古境中,睫羽轻颤、唇线微柔的那一瞬。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画中自己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易碎的琉璃。然后,她抬起眼帘,看向近在咫尺、紧张得几乎要屏住呼吸的星尘。
“嗯,”她的声音依旧清冽,却像融化的雪水,带着一丝暖意,“我出关了。”
她的目光掠过他略显憔悴却依旧俊朗的面容,落在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上,最后,望进他盛满了星辰与她的眼底,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些点心,我想尝尝。”
“胖成球的云绒兽,带我去看看。”
“还有……”
她的唇角,那抹柔和的笑意加深了,带着一丝促狭,又带着无比的认真:
“那株‘刹那芳华树’的果子……现在去摘,应该还来得及吧?三天时间,足够了。”
星尘整个人都懵了,巨大的幸福如同星云风暴席卷了他的识海,让他头晕目眩。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只能发出无意义的音节。他看着她唇边的笑意,看着那双清冷眸子里映出的、只有自己的倒影,看着那主动伸出的、邀请的手……
三百年追逐,三年守护,无数个日夜的思念与刻画……所有的坚持与等待,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最璀璨的星光。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握她的手,而是——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星辰之中。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滚烫的液体再也无法抑制,汹涌而出,浸湿了她肩头的衣衫。
“来得及!当然来得及!”他的声音哽咽着,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巨大的委屈,像个终于找到家的孩子,在她耳边一遍遍地重复,带着浓浓的鼻音:
“岚岚……我的岚岚……你终于来了……你终于肯来了……”
“点心管够!云绒兽都给你玩!果子……我这就带你去摘!马上就去!”
“这些画……不许摘下来!一张都不许!”他像个霸道的孩子,声音却带着无尽的满足和眷恋,“我要天天看着!看着我的岚岚,就在我身边……”
青岚被他抱得有些紧,清冷的脸上却没有任何不悦。她甚至迟疑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轻轻地抬起手臂,回抱住了这个激动得像个孩子般的男人。她的脸颊贴在他温热的颈侧,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和滚烫的泪水。
冰冷的宫殿,被满室的画像和紧紧相拥的身影,晕染上了前所未有的、温暖的星光。
殿门外,偷偷探头进来的千面魔君,看到这一幕,瞬间捂住了嘴,激动得老泪纵横,又赶紧缩回头,蹑手蹑脚地溜走,生怕惊扰了这迟来了太久太久的星光相拥。
星海浩瀚,大道同途。
这一次,不是追逐,不是仰望。
是真正的,比肩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