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转达太后的意思,并未妄加推测,但那句“皇家联姻,须慎重”显得不合时宜。
此刻后悔已晚,侯公公额头冒汗,不敢直视圣颜,忙再次俯身退下。
行至僻静之地,他抬手轻抚唇角,低声自责。
凌相府书房,寂静无声。
“父亲,今日京都府之事您是否知晓?”凌拱神色凝重问。
凌若甫专注与谋士袁宏道对弈,头也不抬,随手收回属于袁宏道的棋子,放下自己的,嘴角带笑。
袁宏道对此习以为常,淡然一笑,思索下一步棋局。
凌若甫瞥了儿子一眼,“听闻了,说吧。”
“笵贤当街痛打太子门客郭宝坤,还公开挑战太子殿下。
父亲,此人轻佻无礼,绝不能让婉儿嫁他!您只需……”
凌若甫凝视棋盘,挥手打断,“此事我无法干涉。”
话毕,他拈起棋子,稍作斟酌,落于棋盘,续言:“京都府判笵贤无罪,连郭家都无法提供确凿证据,你难道比郭家更有把握?单凭指责,他便能脱身,何谈轻佻?至于他挑衅太子,那是在陛下斥责太子之后,何谓无知?有时我不知你是真为婉儿着想,还是替太子抱不平。”
凌拱面红耳赤,“父亲,我只为婉儿和我们凌家考虑!”
凌若甫挑挑眉,不予理会,又挪动刚落的棋子,“是吗?那你问过婉儿的心意了吗?”
凌拱一时语塞,因从未询问,勉强挤出一句:“不用问也知道,婉儿定不愿嫁他,她怎会看上笵贤!”
凌若甫悠然答道,“原来如此?看来你很有主见,但可能性小不代表完全不可能,世事复杂,岂能尽如你意?假设你妹妹偏爱笵贤,你该如何?”
话音未落,凌若甫已落下一子。
凌拱眉头紧皱,“父亲,此事毫无意义。
笵贤到京不久便惹出乱子,名声不佳,婉儿得知定会厌恶,怎会对他有好感?”
凌若甫依旧从容。
“你知道你妹妹曾与笵贤在靖王府见过面吗?还知道他们一起坐马车回了皇家别院?”
“什么!”
凌拱震惊不已,一脸茫然,这些事他竟一无所知。
那天下午诗会结束后,他确实去皇家别院探望过妹妹,并带回了笵贤的诗稿。
期间,他还屡次嘲讽笵贤,而妹妹始终平静,未曾提及此事半句。
凌拱难以接受,脸色阴郁,暗忖妹妹一向端庄,断不可能随便与陌生男子同行。
且不论笵贤声名狼藉,纵使妹妹不知情,此事传开也必毁其声誉。
定是笵贤纠缠不休,不顾及她的名誉, ** 她登车,此人罪责难逃!
越想越气,凌拱转身欲行,打算去笵家教训那无礼之辈。
凌若甫只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会,继续专注于棋局。
袁宏道目送凌拱离开,直至身影隐于书房门外。
袁宏道收回目光,转向凌若甫,问:“大人,二公子这般冲动,莫非真要找笵贤麻烦?”
凌若甫含笑看他。
“也许吧。”
袁宏道落下一子。
“您为何不拦着他?”
凌若甫反问。
“拦他做什么?”
此话令袁宏道一时语塞。
凌若甫轻笑一声:“兄长心疼妹妹 ** ,想要出面主持公道,这是人之常情。
该你下了,快。”
袁宏道无奈,随手落子。
“您对笵贤究竟是何种态度?”
凌若甫凝视棋盘,快速落子,棋子击打棋盘的声音清脆悦耳。
“哈哈,又是我赢!你又输了!”
袁宏道扫了一眼棋局,拱手道:“相爷棋艺高妙,晚辈钦佩。”
凌若甫捻须浅笑,点头道:“罢了罢了,承让承让。”待仆人收拾棋具、奉上茶水后,他饮了一口,缓声道:“笵贤才华横溢,可惜处境艰险,正处于多方争斗的核心。
他掌管内库财权,太子与二皇子势均力敌,长公主更不会轻易放过他。
陛下虽能暂时庇护,却难保长久安宁。
他能否生存下去,全凭天命。
至于我对他的看法……先活下去再说,若想娶我女儿,得先活着才行。”
袁宏道喝完茶,沉思片刻道:“相爷难道不想助他一把?毕竟是个人才。”
凌若甫闻言大笑:“人才比比皆是,庆国最不缺的就是这东西。”
……
与此同时。
凌拱满腹怒火自书房而出,召集手下高手欲赴笵府质问笵贤。
却被随后赶来的凌敬言拦下。
凌敬言虽为凌家门客,却以心思缜密着称,常被凌拱视为智囊。
他皱眉问道:“二公子欲往何处?”
凌拱未及细想,便冷声说道:“去笵府讨回公道!那小子竟敢轻视我凌家威名……此事无需阻拦,今日非让他付出代价不可。”
凌敬言神情严肃:“二公子是否清楚自己的决定?且不论笵贤是陛下钦点的婚配对象,仅凭他眼下声名显赫,谁人不知?加之他刚与太子闹翻,此刻动手,不但自身招祸,还可能连累凌家及太子殿下,实在得不偿失。
希望二公子三思。”
凌拱因一时冲动说出这话,此刻被凌敬言劝诫后渐冷静下来,但心中怒火仍未全消。
“难道就这样任由笵贤不断挑衅,我却装作不知吗?”凌敬言开口道。
“我不问二公子为何要杀他,我只问,二公子是否已下定决心,真的要除掉这个人?”
凌拱郑重点头。
“笵贤公然冒犯太子,作为太子门生,主辱臣死,因此笵贤必死无疑!”
这话只是借口。
凌拱虽早依附太子,却谈不上真心效忠,一切只为凌家。
他自小立誓,要让凌家世代立足朝堂。
如何实现?唯有促成太子与凌家结盟。
凌家辅佐太子登基稳固,太子则保凌家荣华延续,共写君臣佳话。
他曾向父亲凌若甫透露此意,但父亲态度模糊,始终未明确表态,这让他颇为不满。
不过没关系,父亲未反对便是默许。
他计划,一旦除掉笵贤,既能消除太子的心头之患,赢得更多信任,又能制造一些隐患,让太子更依赖凌家,一举两得。
此事他并未告诉父亲,而是打算先行动,大局稳定后,父亲自然不会多言。
凌敬言听完后点头。
“很好。
那么二公子是要亲自对付此人,还是只需确保笵贤死亡即可?”
凌拱皱眉。
“这有何区别?结果都是一样的。”
凌敬言笑着回答。
“区别很大!目标不变,但手段需要调整,后续的影响也会不同。
无论如何,公开行刺绝不可取。”
凌拱沉思片刻,挥手示意旁人退下,直视凌敬言。
“具体说来。”
“你的想法有些欠妥。”凌敬言道。
“我不建议二公子亲自行动。
这种方法风险太大,需等待合适时机,稍有不慎便可能暴露身份,甚至危及自身,实在不妥。”
凌拱点头,摆手表示同意。
“罢了,我并不是非要亲自动手,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
不过有一件事必须提前说明,笵贤之死必须在我的策划下完成,功劳也必须归我所有。”
凌敬言微微点头,沉思片刻后说道:“那就选择合作吧。”
“与谁合作?”
“自然是要找那个最希望除掉笵贤的人。”
凌拱皱眉思考,随后问道:“你是说长公主吗?”
凌敬言点头默认。
凌拱缓缓步入屋内,心中并无抗拒之意。
他对长公主的合作态度并无异议,父亲的不满源自旧日恩怨,与己无关。
只要达成目的,与谁联手都无妨。
只是……
他随即提出了两个疑问:“第一,长公主会愿意与我们合作吗?凭她的能力,若想行动,有诸多方式。
第二,如果她真的答应合作,我的功劳又该如何计算?”
凌敬言回应道:“首先,二公子无需忧虑,长公主虽居深宫,未必能轻易掌控外界事务。
若得您的相助,此事必定更为顺利,她应该会乐于合作才是。
至于功劳问题,需视双方商议结果而定,只要我们处于主导地位,功劳自然不会旁落。”
凌拱听后点头,心中已有定数。
他一贯果断,当即与凌敬言商议如何与长公主联络。
几经思考,终于拟定计划,但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传递消息——他们没有直接联系长公主的渠道。
两人相视沉默,气氛凝重。
片刻之后,凌敬言突然棂机一动,兴奋地说:“二公子,我想起长公主在皇家别院留有一名侍从,我们能否通过他与长公主取得联系?”
凌拱眼前一亮,拍案道:“对啊,我怎么忘了!这主意真妙,快给皇家别院发信。”
凌敬言补充道:“此事关系重大,为确保万无一失,不如由我去较为稳妥,以免泄露风声。”
凌拱稍作考虑,点头同意:“这样最好,辛苦你跑一趟了。”
凌敬言整理好书信,向凌拱行礼后便迅速离开。
……
靖王府。
后院。
礼柔嘉正在读枚橙安的信,信中详细记录了京都府今日发生的事件。
相较叶棂儿的叙述,枚橙安的描述更为具体,让礼柔嘉看得专注。
起初,礼柔嘉读信时神情轻松,嘴角常含笑意。
然而,随着太子的出现,二皇子和兄长相继登场,形势急转直下。
礼柔嘉的笑容渐渐消散,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可能涉及欺君之罪,情节扣人心弦。
直到得知皇伯为笵贤解围,她才略感宽慰。
但笵贤当众质问太子的行为令她震惊,不禁掩口。
这个笵贤胆子不小,竟敢挑战太子,这是未来的君主啊!她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表姐凌婉儿。
你问为何明日仍要去教拳?因为凌婉儿学得慢,叶棂儿瞬间掌握的动作,她却需要半个时辰。
大多数时候,礼柔嘉都在纠正她的动作。
即便后来叶棂儿加入指导,进步也不显着。
上午教一小时,下午再教一小时,学到的动作寥寥无几。
按照这样的进度,恐怕半个月都难以完成教学计划,礼柔嘉已有心理准备。
然而,她感到宽慰的是,表姐虽然学习吃力,却始终未曾放弃,态度十分认真,这也激励了她更用心地进行指导。
回到正题,礼柔嘉提笔给枚橙安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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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枚橙安正在调配药膏。
自鸿胪寺归来后,他顺道购置了一些药材,回家后又忙于为妻子写信,直至晚饭后才有空着手处理药材。
依据他对郭宝坤伤情的评估,至少还需要服用一周的药。
除了现有的两罐,他认为再多制备三小罐会更为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