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之巅的山峦之上常年被凛冽的罡风与不散的云雾笼罩。
这里是修真界与魔界边缘地带的一处绝地,山岩裸露,呈铁黑色,寸草不生,唯有崖壁间偶尔渗出的幽蓝色矿脉,在昏暗天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风穿过峡谷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泣诉,更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此刻,昆山的最高平台上,却聚集了来自修真界各大宗门的修士。
仙音阁、神药门、天机阁,乃至一些小宗门的弟子,都面色凝重地将平台中央的身影围在中间。
平台中央,立着一道白衣身影。
是沈兰辞。
可又不全是记忆中的那个沈兰辞。
他依旧是那袭一尘不染的白衫,墨发如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
可往日里那双如寒潭般清澈冷冽的眸子,此刻却一半是冰雕雪琢般的淡漠,另一半瞳孔却被深邃的墨黑浸染,隐隐有猩红的光流转,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邪魅。
他周身的气息不再是纯粹的冰寒仙气,而是混杂着一股阴冷、暴戾的黑暗能量,如同寒冬腊月里卷起的黑风,刮得靠近的修士衣袍猎猎作响,灵力稍有不稳便觉得心口发紧。
他手中的濯雪剑,剑身不再是纯粹的雪白,而是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剑尖垂落,一滴暗紫色的能量液滴在冰冷的岩石上,瞬间将石面腐蚀出一个焦黑的孔洞。
“沈兰辞!你这堕仙!还我仙音阁余情长老命来!”
一声悲愤的怒喝从人群中响起。说话的是仙音阁的一位长老,须发皆张,眼中布满血丝,指向沈兰辞的手指都在颤抖。
他身后,仙音阁的弟子们个个面色悲痛,不少人手中紧握着琴弦,指节泛白。
余情长老,仙音阁的支柱之一,温和良善,在修真界素有声望。
谁也没想到,数日前,她在自己的寝殿内出事,竟惨死于沈兰辞之手。消息传回仙音阁,整个宗门都沉浸在哀恸与愤怒之中。
沈兰辞缓缓抬眼,那双半清半邪的眸子扫过出声的仙音阁长老。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只是那半边墨黑的瞳孔中,猩红的光更盛了些。
“余情?”他开口,声音依旧清冽,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沙哑,“挡了路。”
简单的三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冰棱,刺得仙音阁众人气血翻涌。
“挡了你的路?!”那长老气得浑身发抖,“余长老慈悲为怀,何曾挡过谁的路!分明是你堕入魔道,滥杀无辜!今日我等便要替天行道,清理门户!”
“替天行道?”沈兰辞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那半边邪魅的面容显得更加诡异,“天?在哪?”
话音未落,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握着濯雪剑的手腕微微一抬。
“嗡——”
一声低沉的剑鸣响彻昆山之巅。原本缠绕在剑身上的黑气骤然爆发,化作一道匹练般的黑芒,如同黑夜中的闪电,瞬间射向那名仙音阁长老。
速度太快了!快到几乎让人反应不过来!
那长老也是化神期的修为,惊骇之下连忙祭出一面水蓝色的玉牌,灵力灌注,试图抵挡。然而,那黑芒触碰到玉牌的瞬间,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玉牌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
“噗——”
黑芒余势未减,直接击中了长老的胸口。长老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重重砸在岩石上,生死不知。
“长老!”仙音阁的弟子们惊呼出声,连忙上前查看。
这一幕,让在场所有修士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炼虚期的长老,在沈兰辞手中竟如此不堪一击?!他现在的实力,究竟到了何种恐怖的地步?
“沈兰辞!你敢!”又有几位仙音阁的长老怒吼着冲了上来,数道音波攻击交织成网,带着悲怆与愤怒,朝着沈兰辞席卷而去。
琴音锐利如刀,箫声呜咽如泣,试图扰乱他的心神,封锁他的行动。
沈兰辞眼中寒芒一闪,那半边清醒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耐。他没有再用剑,而是抬起左手,掌心向上。
“凝。”
一个字落下,空中的音波攻击仿佛撞上了无形的墙壁,瞬间凝固在半空中。
那些由灵力构成的音刃、音网,如同被冰封的河流,停滞不前。
紧接着,沈兰辞指尖轻轻一捻。
“碎。”
“嘭!嘭!嘭!”
一连串闷响,凝固的音波攻击寸寸爆裂,化作点点灵光消散在空中。
而那些发出攻击的仙音阁长老,如同遭到反噬,纷纷气血翻涌,脸色苍白地后退数步,嘴角溢出鲜血。
“这……这是什么力量?”有人失声惊呼,眼中满是恐惧。
这不再是他们熟悉的万剑宗剑术,也不是单纯的魔气,而是一种更加诡异、更加霸道的力量,仿佛能随心所欲地操控天地间的能量。
就在这时,一道几乎微不可察的黑影,在山峦的一处阴影角落里,嘴角勾起了一抹满意的笑容。
是冥蛸。他穿着与周围岩石近乎同色的深色长袍,脸上带着一贯的温和笑容,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旁观者。
但他那双隐藏在阴影中的眼睛,却闪烁着贪婪与算计的光芒,紧紧盯着沈兰辞身上那若隐若现的黑气——那是邪神之力的雏形。
“很好,很好……”冥蛸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他想起邪神与他说过的凌月体内拥有九转混沌决的力量,对于他来说是种威胁,杀了她就能免除后顾之忧了。
“邪神大人的力量,果然开始渗透了……沈兰辞啊沈兰辞,你越是强大,便越是能为我所用……”
他没有现身,只是如同蛰伏的毒蛇,耐心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场中,沈兰辞并未理会冥蛸的存在,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受伤的仙音阁弟子,眼神依旧冰冷,没有丝毫波动。
仿佛刚才出手重伤数人,不过是踩死了几只蚂蚁。
凌月站在万剑宗弟子的队列中,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师父。
可又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师父。
那个白衣胜雪、清冷如月的暮霄师尊,何时变得如此……邪魅而暴戾?
他身上的气息,一半是她熟悉的冷梅香,带着冰寒的仙气,另一半却是浓郁的、让她心悸的黑暗能量,混杂着一种腥甜的、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味道。
刚才仙音阁长老声讨时,她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当沈兰辞出手,轻易重伤那位长老时,她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了。
她看到仙音阁的弟子们倒下,看到他们痛苦的神情,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一方面,她害怕仙音阁弟子说的是真的,余情长老会是被师父所杀,这让她无法辩驳;
另一方面,看着沈兰辞如今的模样,看着他身上那半邪半正的气息,她更多的却是难以言喻的担忧。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曾经在宸霄殿中,耐心指点她剑术,哪怕她是下品五灵根也未曾有过半分不耐的师父;
那个在她遇到危险时,总会第一时间出现的师父;那个身上永远带着冷梅香,让她觉得安心的师父……
“月儿,小心!”身旁的时砚低声提醒,伸手将她往自己身后拉了拉,警惕地看着沈兰辞,“他现在被邪神附体,神智虽未完全丧失,但心性已变,十分危险。”
凌月点点头,目光却无法从沈兰辞身上移开。她快速扫视着仙音阁受伤的弟子,心中默默祈祷。
当她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中,没有慕婉凝那温柔的身影时,心中微微一松。
慕婉凝不在……还好,还好。
她又下意识地看向天机阁的队伍,同样没有看到楚玄机那洒脱不羁、腰间挂着天机铜钱的身影。
楚玄机也不在?
他们去哪了?
一丝疑惑掠过凌月的心头,但很快就被更大的担忧所取代。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沈兰辞身上,看着他那半邪半清的侧脸,看着他手中那柄缠绕着黑气的濯雪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师父……你这是?
此刻的沈兰辞,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注视,那半边清醒的眸子,微微转向了她的方向。
四目相对。
凌月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的眼神,依旧冰冷,带着拒人千里的漠然。
但在那深邃的眼底,似乎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波动?
是错觉吗?
凌月还没来得及细想,沈兰辞已移开了目光,重新看向那些对他怒目而视的修士,那半边墨黑的瞳孔中,猩红的光芒再次浓郁起来,仿佛下一刻,便要掀起更恐怖的杀戮。
昆山之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一场更大的风暴,似乎即将在此刻爆发。
而凌月,站在人群中,看着那个被邪神附体的师父,感受着他身上那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恐怖气息,心中只觉一片迷茫,充满了无尽的担忧与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