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绯霜没有回答陈晏。
她在认真听敌人说话。
“柴越,你今日也太鲁莽了。就算那邱捷有罪,自有你舅舅处置,轮不到你对他动手,你这样可失了文人风度。”
柴越,也就是那青衣士子,惭愧回答道:“舅母教训得是,怪我今日没控制好自己,回去后定好好反省。”
小秦氏声音放缓,循循善诱:“就算那邱捷最后真被定了罪,你也不要落井下石,大度点,省得落人口舌。”
“是,谨遵舅母教诲。”
“好了,你回去歇着吧。”
二人话落,分别回了客栈。
“原来杜知府是柴越的舅舅。”叶绯霜说。
那他能和小秦氏联手也就不奇怪了。
“听完了,现在满意了?”陈宴问。
叶绯霜道:“果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她倒也不失望。
刚才陈宴说过,那两个璐王府的护卫被诈走了,这证明小秦氏和柴越已经察觉到自己被盯上了,当然不会蠢到再当面密谋什么。
叶绯霜和陈宴往回走。
刚才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陈晏也很识趣地不再问了。
她能不能转变对他的态度,还是要看他今后如何表现。
叶绯霜喃喃自语:“本来想听听他们会不会谈到拿了邱捷什么把柄,才让邱捷为他们顶罪。”
陈宴道:“这种事不外乎两种手段,一威逼,一利诱。”
叶绯霜说:“邱捷都是举人了,还能穷成那样,绝不可能是会被利诱之人。”
陈宴想到邱捷那满是补丁的布衣还有已经烂了一半的草鞋,不置可否。
叶绯霜仔细想了想,还真让她想起一点有用的来。
前世陈宴谈起邱捷的时候说过,他是被他的寡母拉扯大的。
算算时间,邱捷的寡母还活着。
现在应该已经落到了柴越手里?
陈宴看叶绯霜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便知她又有了打算,问:“你又想做什么?”
“既然他们不主动谈起,那我只能去问了。”
“问柴越?”
“当然。”
能用直的,就不搞那些弯弯绕绕。
叶绯霜把面衣往上拽了拽,又拔出袖中匕首,问陈宴:“你看我有几分像强盗?”
借着月光,陈宴终于发现她哪里怪怪的了。
她不光穿了一身黑衣,还垫了肩背,鞋里估计也垫了东西,整个人看起来高大了一些。
“看来五姑娘对做贼颇有心得,竟然还穿了夜行衣,还改变了身形。”
岂止夜行衣,她的马车里还准备着抓钩、迷药、大刀、长剑,甚至还有黑火药。
有备无患很重要。
——
柴越回了客栈。
他下山是特意来找小秦氏的,想告诉她不用担心,邱捷的老娘已经被他控制了。
为了他老娘的命,他绝对不敢胡乱攀咬,只能背了这口黑锅。
谁知半路发现有人鬼鬼祟祟跟着自己,于是和自己的随从耍了个小计,把对方诈走了。
知道自己被盯上了,柴越也不敢和小秦氏大声密谋了,怕暗处有人偷听,只能说点没用的场面话。
现在这么晚了,柴越不想连夜回书院,便在客栈住下了。
要了热水,舒舒服服地泡在浴桶里,还哼了个小曲。
“嘿,这次就要让他邱捷翻不了身!”他对伺候自己洗澡的小厮说,“中了举人又如何?还不是一副穷酸样!还总是在少爷我跟前摆出一副清高做派,早看他不顺眼了,我呸!”
小厮忙道:“少爷英明!”
“哼,没眼力见的东西。上次乡试,少爷我给他三百两银子,让他替我去考,他偏不!他自己考上又能怎么样?当不了官,他一辈子也赚不了三百两银子,不识抬举!”
小厮:“不识抬举!”
“要是把那名次给了我,我再求舅舅打点通融,我早当官老爷去了!还念这什么劳什子破书!”
小厮:“都怪那个邱捷!”
柴越磨牙:“他还敢和少爷我抢女人!阿絮师妹也是他能肖想的?等他挪到府牢里,我非得找人阉了他!”
小厮偷偷往水里瞟了一眼,不敢讨论这个话题,怕一个不慎戳到他家少爷的痛点。
他家少爷身量和年龄都在长,偏男性雄风不怎么长。之前有一次去花楼还被里边的姑娘打趣,说小小的也很可爱。
房门忽然被敲响,小厮问:“谁?”
外边答:“送宵夜的。”
少爷是叫了宵夜,小厮去开门。
不料当胸一脚,直接把他踹晕了。
屏风后头的柴越听见了重物倒地的声音,警惕地问:“怎么了?”
话音刚落,一个黑影就绕过屏风掠了进来。
柴越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扣着脖子按在了桶沿。
颈侧一凉,利刃贴了上来。
“告诉我邱捷的娘在哪里。”叶绯霜在他耳边低声说,“别乱叫,别人来救你的速度可没我的刀快。”
即便她刻意压低了声音,柴越也听出了这是个年轻女郎。
但男女并不重要,利刃贴着喉管的冰凉感实在太吓人了,柴越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求生是本能,不管柴越在小秦氏面前保证得多好,真到了这一刻,又真能慷慨赴死?
柴越的声音颤得厉害:“女侠,邱捷的娘和我没关系啊,我哪儿知道呢?”
“不说?”
“女侠,我真不知道啊,你杀了我我也不知道!”
“那我成全你。”叶绯霜不和他废话,直接动手。
锋利的刀刃划破皮肉,刺痛感顺着神经窜上头皮,鲜血滴落在水面上,洇开一片血雾。
在痛感和视觉刺激的双重夹击下,柴越瞬间就崩溃了,他从未感觉死亡离自己这么近过。
他才十五岁,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怎么能死呢?
柴越立刻改了口:“女侠饶命,我说!”
等他把邱捷母亲的下落说完了,叶绯霜又问:“此次书院学子中毒之事是你栽赃的邱捷,我还知道了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知府夫人秦氏,你可愿指认秦氏?”
柴越涕泗横流地摇头:“和秦夫人没关系,是我做的!我为了报复邱捷才陷害的他,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叶绯霜的刀子又深了一点,柴越浑身抖如筛糠,吓得失禁了。
失禁之后,直接晕了。
此时,那两名倒霉的璐王府护卫回来了。
俩人知道差事没办好,羞愧不已。
叶绯霜当然不会怪他们,只让他们帮忙柴越带回去。
陈宴就在房间外边,见叶绯霜出来,问她:“他不愿招供小秦氏,你当如何?”
这一刻,叶绯霜看着面前的人,不知道怎么地想到了前世那个在刑部号称铁面郎官的陈大人。
她问:“陈公子觉得应当如何呢?”
一向很有主意的人来征询自己的意见,让陈宴有些意外,又有些说不出的暗喜。
“柴越这种人,连严刑逼供都用不上。”陈宴慢悠悠地说,“吓一吓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