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那东西——!”
凯勒的哭喊尖锐地刺破死寂,盖过了应急灯嘶哑的电流声。主管悬在黑色接口上方的手指猛地停住,像被无形的子弹击中。他迟缓地转过头,浑浊的泪眼里倒映出男孩稚嫩却写满惊恐的脸庞。
刑天的牙齿深深陷进下唇,剧痛是此刻唯一真实的东西。颈后的烙印搏动着狂乱的不安,他能“听”到盖亚在那冰冷意志里的惊疑和咆哮——主管手腕上那个断骨闪电的烙印符号刺激了它,如同触碰到记忆里深埋的倒刺。
“伯伯!不要按!”凯勒小小的身体扑到操控台边,冰凉的小手用力抓住主管僵直欲落的手腕,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会烧坏!会…会没的!就像…就像薇姐姐的…”他突然死死咬住了嘴唇,后半句淹没在喉咙里,但那双含泪的眼睛死死盯着主管手腕的黑色接口。
主管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如同溺毙者最后呛咳。他看着凯勒脸上混合恐惧和恳求的神情,这陌生的情愫似乎短暂压过了他眼里那片死寂的绝望。
“烧坏…”主管的手指痉挛般地在接口上方悬停,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枯骨,“…凯勒,这东西不会‘烧坏’。它是…坟坑的盖子。盖亚用它装东西,也用它…活埋。”他的泪水终于滚落浑浊的脸颊,滴在凯勒紧抓他的小手背上,“你薇姐姐…她骨头硬,不肯就范…盖亚就…让她看着…看着这个东西是怎么一点点在我这里烧起来…怎么把我这身皮囊和里面塞满的谎言…一起熬成一锅它解馋的肉汤!”
他猛地爆发出凄厉的哭嚎,是压抑到极致后绝望的宣泄!颈后烙印反馈给刑天的意志瞬间掀起惊涛骇浪——那不是愤怒,是盖亚那冰冷意志核心罕见的、极其清晰的惊惧!它怕主管按下去!它怕那接口里可能还残存的“东西”!
机会!
刑天如同垂死的凶兽猛然昂首,颈部的血管在皮肤下虬结暴起,声音撕裂地狂吼:“老东西!你想死?!你死一百回够赔她一块烧焦的骨头吗?!睁开你那蒙了猪油的烂眼看清楚!”他下颚用尽全力指向墙壁上熄灭的屏幕方向,仿佛陈薇被荆棘洞穿的身影仍烙在那里,“她还在里面挨扎!她要的不是你那碗烂肉汤的盖子!她要的是能劈开荆棘牢笼的刀!”
“刀…?”主管的哭嚎被刑天暴烈的质问强行堵在喉头。他茫然地抬头,顺着刑天满是血污却凶光毕露的视线看向墙壁。
没有画面。只有冰冷的金属墙板。
“在哪?!”主管的呼吸粗重起来,泪痕未干的脸上浮现出绝望的疯狂,“哪来的刀?!这地方…这个连老鼠都啃锈了铁皮的棺材里,有刀?!有的话我早把自己剁碎了喂…”
“这里没有!”刑天厉声打断他,字字带血,“你主子盖亚的胃里才有!你手腕上这鬼东西里装的也不是肉汤!是喂刀的佐料!钥匙孔的倒刺!”他熔金的眼瞳死死锁住主管失魂落魄的脸,“你这老老鼠当了一辈子跑堂的,该掀一次桌子了!把盖子拧开!把它喂给你的烂肉渣甩你主子脸上!看它烫不烫嘴!咬不咬得动!!”
“倒刺…喂刀…”主管喃喃重复,眼神剧烈波动。盖亚烙印在刑天颈后的意志疯狂地试图扭曲刑天的感知,一股巨大的“否定”和“强制遗忘”的指令洪流冲击着刑天的意识!刑天甚至能“看”到烙印深处试图灌输给他的幻象——盖亚花园宁静平和的假象,一个模糊的女性温柔背影在召唤…
“伯伯!”凯勒突然尖叫起来,他不知何时趴到了地上,耳朵紧紧贴着冰冷的合金地板,“有东西!下面!好深好深的地方…有个东西…在撞!”他的小脸煞白,瞳孔里充满了原始的恐惧,“它…它在说话!…好烫…像…像薇姐姐被荆棘咬的时候那样烫!它在说…‘放我出来…割断它’!”
地板!撞!放我出来!割断!
主管的瞳孔如同遭遇强光的猫眼骤然收缩!凯勒的描述精准无比地刺穿了他麻木的壁垒!他猛地想起了什么,身体触电般弹起来!他一把粗暴地推开凯勒,扑到操控台侧面的一个布满油污的手动阀门前!
“下面…研究所的旧A7禁区…”主管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布满厚茧的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阀盘,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而崩裂出血也浑然不觉,“那是…莉亚留下的东西…盖亚最深的瘤子!它被埋在最下面…但…但它还在动!它一直…一直在动!”
颈后的烙印爆发出炸裂般的强制命令!刑天感觉自己的大脑几乎被撕成两半!它要阻止主管!更要阻止凯勒指出的东西被释放!烙印的冰冷意志在尖啸:“刀”醒了!
“它在怕!”刑天在电流锁环的禁锢和烙印的双重折磨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狂笑,“老东西!用力!你手里的不是阀盘!是那鬼东西的卵蛋!拧碎它!”
主管的脸上青筋暴起,浑浊的泪水和汗水混杂着从紧绷的下颌滴落。他爆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嘶吼!全身的肌肉绷紧到极限!那锈死多年的沉重阀盘在他绝望的力量下,发出令人牙酸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呻吟!
嘎吱——嘎吱——!
合金地面微微震动起来!不是凯勒感受到的那种深层撞击,而是整个掩体都在呻吟!应急灯的光芒剧烈闪烁!从主管奋力拧转的阀门管道接口缝隙中,一丝比熔岩更滚烫的暗金色光芒骤然喷射出来!那光芒扭曲着,如同有生命的火焰,疯狂灼烧着冰冷的管道金属!
“啊——!”主管爆发出一声痛苦又狂喜的嚎叫!抓住阀门的双手瞬间皮肤焦黑冒烟!但他死不松手!暗金的光芒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顺着他焦黑的手臂向上蔓延!他锁骨下方那道闪电状的旧伤疤瞬间亮起!紧接着是颈侧!脸颊!
颈后烙印传递给刑天的尖啸瞬间被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管道的剧烈震动撕裂!它在混乱中传递着一种极致的、赤裸裸的恐惧!
凯勒吓得躲到刑天铁床后面,小脸惨白地尖叫:“伯伯的脸!亮了!好多…好多金色虫子在他肉里爬!”
那不是虫子!是那暗金光流!它在主管的血管和神经末梢里奔涌!
主管承受着非人的灼痛,整个人在燃烧,但他的眼睛却亮得吓人,如同地狱归来的复仇亡灵!他一边继续死命拧着那在高温下逐渐变形的阀盘,一边猛地将那只灼烧得露出部分白骨和流动金光的手狠狠按在了操控台中心一块没有标识的暗金色金属感应板上!
嘶!
高温烙铁触碰油脂般的声音响起!
嗡!
囚室角落那个一直被主管忽略的、原本处于待机状态的巨大维生舱突然爆发出轰鸣!舱内弥漫的淡绿色镇静气体瞬间被抽空!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齿轮转动和液压释放声,那厚达一尺的透明合金舱门竟然缓缓向内滑开!
浓烈的能量液咸腥气息和一种更古老的、属于活性精炼金属的冷冽味道瞬间充斥着狭小的空间!
刑天熔金的瞳孔猛地锁定在维生舱内部!烙印疯狂地想要扭曲他的视线,却徒劳无功!
在能量液排空后残余的蒸汽氤氲中,悬浮在几根复杂机械臂中心的——
不是什么仪器,也不是什么能量核心!
那是一柄刀!
或者更像一段狰狞巨大的活体金属触手的末端!
它通体流动着暗沉的墨蓝色泽,仿佛凝固的宇宙深空,但那绝非死物!表面布满了尖锐的、如同活体棘刺般层层叠叠的倒勾!棘刺根部闪烁着极其微弱却恒定流淌的暗金色能量流纹,与此刻主管身体皮肤下奔涌的光芒同源!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刀锋的尖端——不规则的撕裂和熔融状扭曲痕迹清晰可见,仿佛曾被强行从某个更庞大的活体根基上撕裂下来!
这“刀锋”无柄,它的基部由数十根如同生物肌腱般的活性金属线缆缠绕着,深深嵌在维生舱底部的接口中。
“刀…刀醒了…”凯勒从铁床后探出头,声音带着原始的恐惧和奇特的吸引力,小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挪了一步。
“莉亚留下的牙齿…”主管松开血肉模糊、白骨灼烧的手,整个人如同烧尽的木炭般靠在变形的阀盘上,身体因为剧痛和强光流窜而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他看着舱内悬浮的狰狞刀锋,眼神里是疯狂、解脱和一种刻骨铭心的怨毒,“盖亚怕它…盖亚亲自把它咬下来的…埋在心脏下面的瘤子里…哈!它忘了…它还留了根该死的倒刺在自己胃里!”
颈后烙印传递给刑天的意志已经彻底混乱!它在尖叫,在退缩,在试图强制刑天关闭视觉!刑天甚至感受到了那种源自核心的、被天敌锁定的生物本能般的惊惶!
“刀…饿了…”凯勒又小小地挪了一步,小手死死抓住刑天的床沿,痴迷地盯着那流动着暗金能量的墨蓝刀锋,“凯勒…凯勒好想去摸摸它…”
主管靠在阀盘上艰难地喘息,脸上灼烧的光流时明时暗,他转动着枯槁眼珠,视线扫过濒死的刑天,最终落在痴迷般靠近维生舱的凯勒身上。
那眼里闪烁着极其复杂的光。
“小家伙…刀醒了…可它不认识你…”主管的声音虚弱得如同喘息,却带着一种古怪的低徊,“它只听…心被那荆棘撕碎得最疼的人…的哭喊…血…和烧起来的骨头渣子的味道…”
主管的目光仿佛无意般在凯勒手腕上那片搏动的盖亚烙印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挪开。
颈后烙印那混乱的意志突然捕捉到了某种更致命的威胁!它的混乱惊恐瞬间被一种极度的贪婪和杀意取代!盖亚要那把“刀”!更要掐灭任何可能唤醒它、掌控它的存在!
凯勒的小手已经试探性地摸上了维生舱冰冷的合金外壁,离舱内悬浮的墨蓝刀锋仅隔着一层厚重的透明合金。他手腕上的盖亚烙印剧烈地搏动着,那暗金色的光如同活物,竟在响应舱内刀锋上微弱流转的能量!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意志顺着凯勒与刀锋的连接,强行刺向维生舱基部的接口!
嗡!
维生舱内部的机械臂猛地一震!包裹墨蓝刀锋基部的一圈细小倒刺如同感应到威胁的刺猬般瞬间根根倒竖起来!闪烁起危险的红光!
凯勒被吓了一跳,猛地缩回手。
“不…不行吗?”凯勒委屈地回头看向主管。
主管没有看他,布满灼伤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有肌肉在光流窜动下抽搐。
“心被撕碎…血的味道…骨头渣子…”刑天在剧痛中断断续续地吐出字眼,熔金的眼瞳死死钉在主管脸上,“那老东西的血烧得不够旺…得给它再加把火…”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几乎要将主管劈开,“把你手腕上那个装了盖亚烂肉的坟盖子…掰开!用里面塞得你喘不过气的玩意儿…喂刀!”
刑天的每一字都敲在主管剧烈跳动的心脏上!颈后烙印的冰冷意志和盖亚通过凯勒手腕烙印传递的贪婪杀意同时暴涨!它们似乎听懂了刑天的意图!
主管的身体在刑天话音落下的瞬间,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垂头看着自己焦黑灼烂、布满暗金光流、按在维生舱感应板上的那只手。那正是他植入黑色接口的那只手。
“掰开…坟坑盖子…喂刀…”主管喃喃道,嘴角咧开一个怪异扭曲的弧度,那像笑,却又带着刻骨的惨烈,“好…好主意…刑天舰长…”
那只按在感应板上焦烂的手臂猛地爆发出全身仅存的力量!肌肉在灼烧的光流下绷紧如岩石!他不再是通过接口“释放能量”,而是用尽残存的生命力,强行驱动焦黑的手指,以一个扭曲的、近乎自毁的方式狠狠抠进了手腕上那个黑色的、嵌入血肉的接口缝隙!
嗤啦——!
仿佛粘稠血肉被生生撕开的瘆人声响!
主管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长嚎!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滚烫、都要粘稠的暗金色浓浆,混合着破碎的肌肉纤维和某种难以名状的碎裂能量块,从那被他硬生生撕裂的接口里狂喷出来!溅满了整个维生舱的观察窗!
“尝尝吧!盖亚!”主管在极致的痛苦和复仇的狂喜中嘶吼,“这是老子这颗烂掉的心!拿稳喽!”
就在这混合着血肉和能量碎块的暗金浓浆狂喷向维生舱观察窗的瞬间——
嗞!!!
舱内那悬浮的墨蓝刀锋尖端骤然爆发出足以灼伤视网膜的炽白光芒!缠绕在刀锋基部的所有倒刺如同炸毛般疯狂竖起!发出刺破耳膜的高频嗡鸣!它在咆哮!
那光芒如同实体化的狂怒!并非单纯的能量反应,而是一种源于更高层面的、被彻底激怒的意志!
这股意志在牢笼中积蓄了无数时光,只为这一刻——向着那玷污了它囚笼、散发着盖亚本源的粘稠污物,发出最终的宣判!
那扇厚重的透明合金舱门,在刀锋核心爆发的能量脉冲和极致愤怒的意志冲击下,开始从内部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