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行听到这话,立刻坐得端正,十分警觉,“不行,我不同意,我舍不得放姑娘离开我身边。”
“那你想管她到十八岁,还是二十岁?区别不大的。”薛宴辞一点儿都不肯让步。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但叶嘉念的天地在外面,不在家里。叶嘉念会有自己的事业、朋友、爱人、家庭、孩子。咱不能把女儿困在父母身边一辈子。”
“我没有想过要把女儿困在身边,只是姑娘才十六岁......”路知行的道理并不比薛宴辞少一丁点儿,“你不要用你的成长经历去看我们女儿的一生......”
薛蔺祯眼瞅着薛宴辞和路知行辩驳了好一会儿,就差要吵起来了,也没忘冷嘲热讽女婿一句,“臭小子,你现在知道,你当初把我女儿,从我身边拐走,我和你妈妈是什么感觉了吧。”
“爸。”路知行气到声音发抖,“这怎么能算是一回事呢?念念今年才十六岁。”
薛蔺祯收起获胜的笑容,“知行,小辞十六岁的时候,都已经谈完第一个男朋友了。而且小辞十六岁一过,她就提供了收入证明,开了证券账户,第二周就赔掉了八十三万。”
“你看看念念,现在除了在你手底下学过一年半如何打理生意,如何看财报,跟着小辞应酬过几次。其他各个方面都很差,你该好好教教她了。”
薛宴辞原本是想看笑话的,可听到爸爸薛蔺祯揭她的老底,瞬间不开心了,“爸,赔掉的八十三万,我后来连本带息地都还给你了,以后不要再讲这些事了。”
薛蔺祯懒得搭理薛宴辞,他今天的主要任务就一个,说服女婿叶知行能放手,能将叶嘉念放到两家生意里好好学一学,将来能有所成就。
这也是半年前,薛宴辞磨着自己父亲薛蔺祯求了整整一周的事儿,她惯会当好人的,惯会搭台子唱戏的。
“知行,好好教导一下叶嘉念,这孩子被你养的很好,很聪明,学什么东西都很快。你现在多教她一些,她将来被坏小子骗走的概率就少一分。”
路知行没答话,只沉默坐着,叶嘉念是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的,路知行心里比谁都更清楚。只是,现在就放叶嘉念离开自己和薛宴辞,他真的做不到。
叶嘉念心思沉,会藏事,虽然从没对父母隐瞒过什么,但路知行就是不放心;叶嘉念脾气大,不好哄,万一遇到事吵不过对方怎么办,叶家的姑娘不能受委屈的;叶嘉念还很爱漂亮,若是真让孩子分散一部分精力在生意上,哪还有时间穿漂亮裙子......
“爸,小辞离开你和妈妈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路知行极不情愿地问一句。
“女儿和儿子不一样。儿子再怎么着,做错了事,花些钱,揍一顿,也就过去了。女儿一点儿错都不能有,更不能遭罪。尤其是像小辞和念念这种生来就骄傲的姑娘,你这个做父亲的,可要多注意一些。”
“作为父亲,和女儿告别很重要,给女儿一辈子撑腰更重要。”
“哼,也没见您给我撑过什么腰,就知道把我的丑事全讲给知行。”薛宴辞黏在路知行身上,看似时时刻刻都站在他身边,支持他。其实,她才是最大的叛徒。
事实上,今天这场谈话的所有内容,也都是薛宴辞和薛蔺祯仔细设计过的。
路知行在教导三个孩子这方面,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但他真的也太过于黏着三个孩子了。尤其是对女儿叶嘉念的所有事,都必须要做到了如指掌,这一点儿,在他的角度没什么,但在薛宴辞看来,有些窒息了。
“你都嫁给知行这么好的人了,还需要我给你撑什么腰?”
“知行才是那个最需要我和你妈妈撑腰的孩子。”
“行,您和妈妈都给知行撑腰去吧。”薛宴辞起身走了,她实在见不得路知行受委屈的可怜样,只扔下一句话,“以后需要有人帮您做坏人,帮您吵架的事儿,您也别找我,您就找他吧。”
在薛家,薛蔺祯需要有人充当坏人衬托他自己的时候,他的首选就是自己女儿薛宴辞;薛宴辞需要有人充当坏人衬托她自己的时候,她第一时间也会找爸爸薛蔺祯。
只是,这个事儿,只有叶承樱知道。
若论薛家谁最会阴阳怪气,谁最能吵架,薛蔺祯和薛宴辞绝对是齐名的两个人。
“好好管管,瞧瞧她这张嘴。”
路知行看一眼和妈妈叶承樱玩闹的薛宴辞,这么多年过去,她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叶嘉念十六岁了,和十九岁的薛宴辞只差三岁,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自己的这个女儿都比不上薛蔺祯的这个女儿。
叶嘉念身上只有贵气,没有权势之力,更没有英气与豪态。很像是小富之家的高中生,撑不起姑娘这个词。
薛宴辞十九岁的时候,那可是相当地有主意。带着路知行疯玩,带着他尝试男女之事,带着他游走于各个宴会场所,帮他应酬,帮他拉资源,帮他谈合作,那都是很常见的事儿。
“媳妇儿,我是不是没有把咱们的女儿教好?”
这个问题,路知行已经想问一整个下午了,他也已经反思一晚上了。尤其是想到薛宴辞十九岁时候的模样,更是自责。
十九岁的薛宴辞太厉害了,小小的身板,用不完的力气,事事都握在她掌心,只要是她想办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可叶嘉念,真的好像什么都不懂,就像是被养在笼子里了似的。
“不要胡说八道,老公,我觉得你教的挺好的。”薛宴辞先是鼓励路知行一句,话锋一转,才把正事摆在面上,“只是咱家女儿该往前,也该往上再走一步了,咱该给叶嘉念换个圈子,换个阶级了。”
“用阶级和权力浇灌出来的模样、气质、体态,会与她现在的样子完全不同。或许会像当年的我一般,也或许会像爷爷一样,也有可能和大伯一样。”
“要不要这样做,你来决定。”
薛宴辞将选择权给了路知行,对于叶嘉念,她实在是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因而更没有资格替她决定人生方向。
“宴辞,你怎么想?”路知行问一句。
“我肯定想女儿和我一样呗,用金钱可以看到的风景是有限的,但用权势看到的世界是无限的。”
“可我不想让咱们的女儿像你一样辛苦,这条路有多难走,我知道的。”
薛宴辞转过身,对上身旁人的视线,“知行,你二十二岁之前,有想过你四十六岁会是现在这样吗?你现在回头想一想,你预设的生活与现在的生活其实完全就是两码事。”
“宴辞……我……”路知行犹豫许久,才下定决心开口,“我的人生之所以有了分叉点,有了改变,完全是因为我遇到你了。”
薛宴辞说得一点儿错都没有,金钱和权势永远都是无法相比拟的,如今叶嘉念能有这样一个向上走的机会,是无比难能可贵的。
落魄、孤苦、底层的生活有多难过,路知行也一样是清楚的。遇见薛宴辞,不仅仅是路知行人生的分叉点,而是他整个人生的转折点。
作为叶嘉念的父亲,路知行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去度过平凡的人生,但也一样接受不了自己的女儿踏上一条充满斗争的道路。
“咱姑娘人生的分叉点就在现在。她若是保持现状,接你的班,接管咱家的生意,她将来会是一位优秀的企业家,在我和嘉硕的庇护下,她会成功的,也会有所成就的。不会经历大风大浪,一生平安顺遂。”
“咱姑娘若是走另外一条路,咱给她换个阶级、换个圈子,她会生长成什么样,咱谁也说不准。但我认为,咱俩的女儿不会比你和我差,她只会比你和我更优秀,更强大。”
路知行躺在床上瞅过天花板一遍又一遍,他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帮女儿选定一个方向。
为人父母是很难的一堂课,而路知行这一生,并没有一个榜样走在他前面。
回想自己这一生,好像一切选择都不是由自己亲自决定的。
所有面临选择的时刻,不知对错,不知前方是坦途还是荆棘,都只能不断地向前走。
被路家强行改了高考志愿,所以就学了物理;被明安拉去音乐社团,所以就组了乐队;被薛宴辞放进叶家,所以就成了叶家所有生意的董事,成了叶家的话事人……
好像自己这一生,只有在和薛宴辞结婚这件事上,是自己最坚定不移地选择,从没变过,从没妥协过。
路知行看不明白自己了,好像也从未真正地认识过自己。
“老公,别想这些了。”薛宴辞侧身趴在路知行耳边,摸摸他的鬓角,亲过他的耳后,“咱后天跟着女儿出去游玩,你可以多观察观察,再考虑考虑。等回北京后,我们可以和女儿再讨论一下这件事。”
“无论你的想法是什么,姑娘的想法是什么,我都会尊重和支持的。”
路知行侧身将薛宴辞抱进怀里,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尊重和支持自己的人就是薛宴辞,是自己的好姑娘、爱人、妻子、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