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狸不敢言语了,他始终把自己当个大人一样,也始终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做事不打商量,毕竟以前也没有人可以说话。
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原来是有人惦记着,而自己在这里也只是个没成年的孩子。
三娘还在生气,絮絮叨叨地数落着季狸。
季狸轻轻拽了拽三娘的袖口,“大姐,我错了。”
三娘的话一瞬间就顿住了,看季狸是真心知道错了,也不忍心说他了,牵着他的手就匆匆回家了。
天已经黑了,三娘热好了饭菜和季狸一起等大哥他们回家,门口一阵传来脚步声。
季狸显然是知道他们回来了,又想起三娘看似轻飘飘的一拍,导致现在屁股还隐隐作痛,季狸直接变成猫躲在桌子底下了。
“咣当——”
“三娘,你先给锦皓他们热饭,我再去山上找找。”季景煜把小幺几人让进去就要关门。
“大哥,我和你一起去吧,也有个照应。”季锦皓把小幺的书篓往地上一放也要出去。
“哥哥!”小幺这一嗓子成功地让众人停下了动作。
岁桓和岁桉同时趴在桌子下,一人一只手把季狸给拖了出来。
三娘这时候听到动静也从柴房钻了出来。
“大哥,你们回来了啊,小狸已经回来了,不用去找了,快洗洗手吃饭吧。”说完接过婉凝他们的书篓放回屋子里去。
季狸现在两只爪子都被捉住,就好像举手投降一样,偏生看见一屋子严肃的面色还不敢挣扎说话。
季景煜坐在院子外的石凳上,沉着脸不说话,季锦皓也是低头思考。
气氛太压抑了,季狸想要打破僵局。
“喵~~(我错了)”
季景煜朝他看来,季狸不安地把尾巴伸到前面护着肚子。
“喵~~~(大哥,我以后一定早点回来,你别生气……)”见季景煜还不说话,季狸急着只能跺脚。
小幺这时候凑了过来,把季狸抱在怀里,“哥哥,小孩子不能乱跑,会被拍花子的拍走去乞讨的。”
这显然是婉凝他们吓唬小幺的话,被他用在了这里。
季狸趴在小幺怀里,还在探头看向季景煜。
终于,季景煜叹了一口气。
“咱们还是搬家吧,如今每天来往镇子里,确实不方便,也不安全。”季景煜一边说着,一边从小幺怀里接过季狸。
“今天去镇子上,发现流民变多了,只能先借你的钱去镇子上买个能落脚的地方了。”
季锦皓也赞同道:“确实,流民太多不是好事,仿佛是一夜之间就多起来的,太快了,就怕是最近不太平。”
季景煜拍拍二弟的肩膀,“放心,明日衙门选拨过后,就去看看房子吧。”
“喵!(好耶!)”
季狸发现不仅没有怪他,还打算搬家一下子就又活泼起来了,两只小爪子趴在季景煜的胸口,小脸不停地蹭大哥的下巴。
季景煜也是微微一笑,轻拍季狸扭得花枝乱颤的腰肢,“别以为这样就不追究你贪玩不回家了,罚你明日写一百个大字。”
“喵?喵——”
季狸吃过晚饭,晚上还要去一趟藏香阁那里,季景煜说什么也要送他去。
“大哥,真不用,我保证明天早上早点回来。”季狸拦着门口,不想让大哥来回跑,今天他已经够累了。
季景煜皱起眉头,“不行,直到搬家我都会接送你,最近真的不太平。”
也许是常年和猎物打交道,季景煜的第六感总会使他避免很多麻烦,今天下午去找季狸的时候,就发现永安镇门口三三两两聚集着一些人。
面色蜡黄,穿着也是破烂不堪,大部分人手里还拿着家伙事儿,在季景煜带着弟弟妹妹们离开永安镇的时候,就有人不断把目光投来。
季狸知道季景煜这是真的担心,不是怕自己贪玩,也就同意了。
一路上季景煜紧紧牵着季狸的手,另一只手则是放在腰侧,那里有一把砍柴刀。
再次路过中午有香味的地方时,季狸已经闻不到了,只当是被别人给挖走了。
再次来到城门口,果然像季景煜说的那样,已经有官差在限制入城人数了,那些进不去的人有的只裹着一个草席睡在墙根处。
“站住!你们俩个干什么的?”一名官差明显已经不耐烦了,用刀鞘拦住季景煜两人。
季景煜把季狸往后藏了藏,“大人,我小弟是进城做帮工的,我把他送进去就出来。”
“帮工?”官差往后瞧了一眼,只看见了料子不错的衣摆。
“嗯,进去吧,你可早点出来,不要在里面逗留。”
“多谢大人。”季景煜拉着季狸随着人群进城了。
一进城门,都不用季景煜招呼,季狸恨不得现在变成猫钻进他怀里。
因为就算有官差控制,也有不少流民进入镇内,没钱没去处的人也是随意睡在街头巷尾。
更糟糕的是,已经有人开始跟着季狸他们了。
“大哥,我害怕。”季狸从小到大还没有见过这等场面,他在想,要不要和雪玉京请几天假。
季景煜用手拍了拍季狸的肩膀,“莫怕,他们还不是我的对手。”
有惊无险的是,那些人在看到他们去往藏香阁后就不跟了,这也和藏香阁门口看着就不好惹的打手们有关系。
季狸转身拉住要走的季大哥,“大哥,要不你今天留下来陪我吧,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眼神很好的季狸看见了远处那些人并没有离去,还在原地蠢蠢欲动,揪着季景煜袖口的手也微微发颤。
季景煜自然也注意到了,但是他的身份在这里确实比较碍眼,于是拉过季狸的手,让他摸了摸腰侧的砍柴刀。
“别紧张,大哥明天来接你,不要乱跑啊。”
“嗯!”季狸乖乖点头。
目送季狸进去后,季景煜往右边一瞥,一个人影闪过。
季景煜只当他也是刚刚跟过来的流民,在出城这段路上,为了避免麻烦,索性把砍柴刀明晃晃地握在手里。
躲藏在柱子后面的人依旧紧盯着藏香阁的大门。
季狸来到后院,熟练地扫完地后去井边打水。
谁知道在木桶离开水面的一刹那,一颗人头也浮了上来。
“啊——”
季狸一个屁墩跌坐在地上。
这才刚上工,一些倌人还在去迎宾楼的路上,看到一向笑吟吟又讨喜的季狸又是叫嚷又是跌倒的,呜呜泱泱都围了过去。
“小狸弟弟这是怎么了?快些起来。”一位书寓打扮的男子想要搀扶起季狸。
但是季狸只一个劲地往后退,一只手颤巍巍地指着那口井。
“井、井里有人头啊!”
听到这话,人群顿时乱作一团,扶着季狸的书寓摆手让大家先去做工,自己去井口查看。
如季狸所说,虽然是傍晚看不太清楚,但是确实有一颗圆滚滚的东西在井里。
“阿娇,去喊谭叔过来!你们断不可声张!否则被主管知道,你我都少不了好果子吃!”年书寓在藏香阁显然是有威望的,一些人顿时做鸟兽散去。
那个叫阿娇的也向谭主管的住所跑去。
萧靖和雪玉京赶到时,只剩下谭主管和几个小厮在打捞,季狸和年书寓在一旁的椅子上等着被问话。
“小狸!你怎么样啊?”雪玉京率先来到季狸身边,看到季狸煞白的小脸心疼地把他搂在怀里。
年书寓毕恭毕敬的起身行礼,被萧靖示意退下。
“谭忍,这是怎么回事?”萧靖皱眉,前两天才和官府的人打完交道,如今又来什么人头,诚心不想让人做生意不成?
谭叔弓腰说道:“是季小少爷发现这井里有人头的,正在打捞了,我下午巡视的时候还没有发现异常。”
“哦?你是说藏香阁的打手都是些摆设?能让人悄无声息地进来往井里扔人头?”
谭叔听到这里直接趴跪在地上,“阁主息怒,依老奴看,这是从西边的院墙处扔进来的,只不过恰巧掉进井里了。”
雪玉京也扭头看过来,“呵,这倒是有点意思,偏生要往后院里丢,别又是哪个倌人的情人,提头求见吧?”
谭叔不敢说话了,一个劲儿地擦汗,谁都知道雪玉京不过是说了句玩笑话,毕竟哪有情人提头见面的,不过谁也不敢真把他当成玩笑。
之前苏扶楹那事虽然不是自己处理,但是总归是自己看管不够,让人有了非分之想。
正在谭忍如坐针毡的时候,一旁打捞的小厮总算有了进展。
“阁主!打上来了!确实是一个人头,而且……”小厮看着水桶里的人头有些欲言又止。
“别吞吞吐吐的,快说!”萧靖又让小厮将水桶提过来。
“回阁主,这人长的好像前任县长,张大人。”
雪玉京牵着季狸往远站了些,萧靖低头一看,一颗被水泡的发白肿胀的脸,双眼半睁,头发也随着水桶里的水起伏不定。
这张脸,不是那个张县令还能是哪个呢?
“思言,明日一早,提着水桶去报官。”萧靖微微撇头和思言交代。
“记着避讳着点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