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暗紫色雾气灌进山洞时,叶凡喉间泛起一丝腥甜。他能清晰感觉到内天地里的青玉在发烫,像是前世清欢捧着莲花凑到他鼻尖时,掌心传来的那点温度——只是此刻这温度里裹着刺人的锐意,像有根细针扎着他的魂。
“叶郎?”苏倾雪的指尖轻轻搭在他手背,带着点胭脂香的体温顺着皮肤渗进来。她眼尾的朱砂痣在昏暗中忽明忽暗,“莲花香里混了腐味,像极了寒梅阁地牢里泡了十年的毒潭。”
叶凡低头,看见她葱白指尖正捏着自己的袖口——方才整理衣襟时,她悄悄把半块浸了避毒散的丝帕塞了进去。这个动作与前世清欢总往他怀里塞桂花糖的模样重叠,他喉结动了动,将涌到嘴边的“小心”咽了回去。
“剑鸣变急了。”林昭月突然抽剑出鞘,三尺青锋嗡鸣如泣,剑身上的霜花竟凝出半朵残莲的形状。她向来清冷的眉峰紧拧,“太初剑典说,剑泣见因果。这裂缝里...怕是有我们的劫数。”
话音未落,楚红妆袖中金蚕“唰”地窜上她肩头,翠绿蚕身鼓成球,复眼里映出密密麻麻的红点。“地脉赤蛇全疯了!”她踮脚扒着洞口往外看,发间银铃乱响,“刚才还往裂隙钻,现在全调头往咱们这儿爬——娘的,带头那只比我人还粗!”
秦挽霜的炭笔在羊皮卷上划出深痕。她本就苍白的脸更白了些,指尖却稳得像钉在石壁上的钉子:“地脉赤蛇属阴,最怕阳火。可裂隙里的雾气...把它们的七寸都烧穿了。”她突然扯住叶凡衣袖,“你内天地的青玉,借我看看。”
叶凡依言唤出青玉。这方拳头大的玉髓刚浮出体表,云影的战甲便爆出刺目星辉——那星辉竟顺着青玉纹路攀爬,在半空凝成半幅星图。“清欢的意识在星图里!”云影的声音带着金属震颤的嗡鸣,“她在喊‘小叶子’,和...和‘别放它出来’。”
山洞外传来骨节摩擦般的声响。叶凡的内天地突然翻涌,青玉表面裂开蛛网状细纹——那是前世他被暗算时,法宝碎裂的预兆。他猛地攥紧锈剑,剑身的青纹与青玉裂痕重叠,疼得他额角沁汗:“清欢的意识被压住了。裂隙里那个东西,在吸她的魂。”
“进去。”苏倾雪突然按住他后颈,温热的唇在他耳尖轻碰。她的呼吸扫过耳垂时,声音轻得像叹息:“十年前你说要护我周全,现在换我护你闯这趟浑水。”
林昭月的剑穗扫过他手背。她向来冰凉的指尖在他掌心按了按,剑鸣声里裹着几分软:“太初剑典说,至情者破万法。你若有事,我的剑...便替你斩了这天地。”
楚红妆把金蚕塞进他领口,蚕身的凉意在他锁骨处爬动:“这蚕吃了我十年心血,它咬谁你砍谁。要是我死了...”她突然踮脚亲了亲他下巴,“记得给我坟头种满毒花,要红得滴血那种。”
秦挽霜将叠成蝴蝶的帕子塞进他袖袋,帕角绣着的星罗印还带着她的体温:“我算过,申时三刻地脉最弱。你带着她们走前面,我用星罗印封裂隙——要是来不及...”她突然笑了,眼尾扬起的弧度像极了金銮殿上批红时的模样,“大楚长公主的命,可金贵得很。”
云影的战甲双翼展开,星辉在众人脚下凝成光桥。他望着叶凡,金属面罩下的声音难得带了温度:“清欢说过,你是能掌内天地的人。现在...该你带我们回家了。”
叶凡望着身侧四张各异的脸。苏倾雪的胭脂香,林昭月的剑霜气,楚红妆的蛊毒味,秦挽霜的墨锭香,混着裂隙里越来越浓的莲花香,在他鼻端缠成一股热流。他摸了摸胸口的青玉,前世清欢临终前塞给他的莲子还在玉髓里沉睡着。
“走。”他握紧锈剑,内天地的天道之力如活物般窜上指尖,在众人周身裹了层青光。
当光桥触及裂隙的刹那,他听见前世清欢的声音,混着裂缝里传来的闷响,轻轻说:“小叶子,这次...换姐姐护你。”
裂隙的吸引力比想象中更猛。叶凡感觉有双无形的手在拽他的魂,青玉在体内疯狂旋转,将那股力道往内天地引——前世他用这方玉髓装过灵液、养过药草,此刻竟装下了整道裂隙的撕扯。
等视野重新清晰时,他正半跪在一片青雾里。四周的雾气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每吸一口气都像饮下一口温酒,浑身的毛孔都舒坦得张开。
苏倾雪趴在他背上,发间银簪歪了,正咬着唇笑:“这雾气...比万花楼的熏香还勾人。”
“小心!”林昭月的剑划开一道寒芒,将一团裹着雾气的藤蔓斩成两截。藤蔓断口处渗出金色汁液,落地便腐蚀出个焦黑的坑。她盯着那截藤蔓,剑眉倒竖,“这是...太初剑典里说的‘天蜈藤’,专吸修士精元。”
楚红妆的金蚕“嗖”地窜向雾气深处,复眼里的红点连成线。她舔了舔嘴角,指尖弹出三枚淬毒的银针:“有活物在盯咱们——左边三十步,石头后面。”话音未落,三枚银针“噗”地扎进一块灰石,石头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裂开的缝隙里露出猩红鳞片。
秦挽霜已经蹲在地上画阵。她指尖沾着血,在青雾里划出的星罗印泛着淡金:“这方世界的地脉是乱的,我用星罗印锁三个阵眼——叶郎,把青玉贴在中间那个!”
叶凡依言将青玉按在阵眼上。玉髓刚触地,整方青雾突然剧烈翻涌,雾气中浮现出若隐若现的飞檐。林昭月的剑突然指向那个方向:“有宫殿!”
众人顺着她的剑尖望去。青雾深处,一座朱红殿宇正从雾气里浮出来,飞檐上的金铃被风撞得叮当响。殿门紧闭,门楣上的鎏金匾额却清晰可见——“清欢阁”三个大字,正是前世叶凡亲手写的。
“那是...我和清欢的院子。”叶凡的声音发颤。他记得前世清欢总说“阁太小,等你成了大能,要给我盖座能装下月亮的殿”,此刻这殿宇的飞檐上,正悬着一轮比综武大陆大十倍的月亮,月光透过青雾,在地面投下银色的莲影。
“轰——”一声闷响从殿门处传来。众人下意识后退半步,便见那两扇足有三人高的朱门缓缓开启。门内涌出的风里裹着熟悉的莲花香,比山洞外更浓,却没了腐味。月光顺着门缝淌进来,在地上拉出一条银色的走廊,走廊尽头,隐约能看见一架七弦琴,琴身的纹路竟与叶凡怀里的“九霄环佩”一模一样。
叶凡握紧锈剑。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在青雾里荡起层层涟漪。身侧四人的呼吸声近在咫尺——苏倾雪的短笛已经含在唇边,林昭月的剑指向前方,楚红妆的金蚕在她发间竖起,秦挽霜的星罗印在掌心流转。
门开了半尺,又半尺。当门缝足够看清门内景象时,叶凡突然顿住。他望着门内那架七弦琴,望着琴边那盏他亲手为清欢烧制的青釉灯,望着灯旁那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糖——与前世清欢出事那天,分毫不差。
“小叶子。”清越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叶凡的内天地突然平静如镜,青玉上的裂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望着身侧四张紧张的脸,又望了望那道缓缓展开的门,喉间突然涌上热意。
“走。”他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带你们...回家。”
朱门完全敞开的刹那,银色月光漫过众人脚面。走廊深处,那架七弦琴突然自动鸣响,琴音裹着莲花香扑面而来,像极了前世清欢抚琴时,落在他发间的那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