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陈平川仿佛换了一个人,收起了所有的温和谦逊,言辞如刀,锋芒毕露,一股迫人的锐气自他瘦削的身体里勃然而发!
那些原本还在叫嚣的梁党官员,此刻纷纷低下头,目光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他们骇然发现,自己用来攻击陈平川的每一条理由,最后都变成了抽在自己脸上的耳光。
就连一些原本中立的官员,眼中也露出了深思与动摇之色。
整个金銮殿,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
景帝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
“好!说得好!”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感叹道:“为生民立命,方为为政之本!陈平川之策,深得朕心!”
他目光威严,扫视下方百官,郑重宣布。
“朕意已决!即刻起,成立‘榷场筹备司’,暂由翰林院修撰陈平川担任主事,大学士张廷玉从旁协助!户部、兵部,需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这道旨意,如同一道圣光,悍然劈开了朝堂之上笼罩已久的阴霾。
张廷玉激动得热泪盈眶,对着龙椅深深一拜:“陛下圣明!”
眼看大势已去,梁越那张老脸,早已铁青一片。
但,他不会认输的!
梁越缓缓上前一步,没有看陈平川,而是对着激动的景帝,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冰冷刺骨。
“陛下,通商互市,干系国本,兹事体大。依老臣看,恐怕还需先禀明皇太后,由她老人家定夺才是。”
“皇太后”三个字一出,仿佛一道无形的魔咒,瞬间将景帝刚刚燃起的万丈豪情,灭得一干二净。
他脸上的红潮迅速褪去,重新变得苍白,刚刚挺直的腰杆,也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仿佛被抽走了脊梁。
只要太后一个“不准”,他这道刚刚颁下的圣旨,就将沦为一张废纸,他这个皇帝,也将再次成为满朝文武眼中的笑柄。
梁越看着景帝的神色变化,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
他竟不等景帝回应,便对着龙椅随意一拱手,那动作充满傲慢。
“臣还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先行告退了。”
说完,他大袖一甩,在一众梁党官员的簇拥下,径直转身,嚣张地走出了金銮殿。
仿佛他才是这座皇宫真正的主人!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多说一个字。
……
退朝后,御书房内。
景帝颓然地瘫坐在龙椅上,面前站着张廷玉和陈平川二人。
他脸上满是疲惫与歉疚,看着陈平川,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
“爱卿……你放心,朕……朕一定会去说服母后的!”
只是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没有半分底气。
陈平川能说什么?只能默默点头。
皇上硬不起来,他的计策再好,也无用武之地。
沉默片刻,景帝转而问向张廷玉:“刺杀状元一案,审得如何了?那名活口,可曾招供?”
张廷玉躬身回禀,神色黯然:“回陛下,那刺客嘴硬得很,刑部用尽了酷刑,他只字不吐,就是不肯招出幕后主使。”
景帝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黯淡了下去。
没有口供,他就无法名正言顺地对梁越发难。
“那就斩了吧……”
一直沉默的陈平川,忽然开了口。
“陛下。可否让臣,再去审一审那名刺客?”
这刺客是重要的人证,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杀了,实在可惜。
景帝和张廷玉同时一愣,都朝他看了过来。
陈平川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又带着掌控全局的自信:“或许,臣有办法让他开口。”
……
天牢深处,是另一方人间。
这里没有日月,只有墙壁上贪婪燃烧的火把,将湿漉漉的石壁映照出一片油腻的昏黄。
陈平川手持景帝亲笔手谕,跟在面色凝重的张廷玉身后。
刑部侍郎在前引路,脚步发出的“吧嗒”声在幽深的地道里回响,显得格外空洞。
一道道沉重的铁门在他们身后“哐当”锁上,仿佛是地府的关隘,每过一重,便离阳世更远一步。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间死囚牢前。
牢内一个赤着上身的男人,被两根贯穿了琵琶骨的粗大铁链高高吊起,身体的重量全压在锁骨之上,双脚虚点着地面,像一具被玩弄后随意丢弃的破败人偶。
他浑身上下,鞭痕交错,烙印深陷,暗红色的血痂与新裂的皮肉混杂在一起,看不出一寸完好的肌肤。
只有胸口那微弱到几乎不可察的起伏,证明他尚有一丝游魂未散。
听到脚步声,他艰难地掀动沉重的眼皮。
那双充血的眼珠在眼眶里缓缓转动,最终,焦点落在了陈平川身上。
周孝的嘴角,艰难地扯出一抹混合着血沫的冷笑,那笑意里,是深入骨髓的不屑与嘲弄。
“小崽子……命真大!”
陈平川的目光平静如水,他转向一旁刑部侍郎和张廷玉,拱手一礼,声音温和谦恭:“两位大人,下官想与此犯单独叙话几句,事关重大,不便为外人所知。可否请诸位行个方便,暂且回避片刻?”
刑部侍郎面露难色,这不合规矩。
他抬头看了看张廷玉,后者轻轻点了点头,两人退后牢房。
陈平川又对身后的狱卒道:“上些酒菜来,要热的,要荤的。”
狱卒不敢怠慢,不多时,酒菜已经准备妥当。
一壶温热的黄酒,一盘酱色油亮的烧鸡,几碟精致小菜,在这死气沉沉的天牢里,散发出格格不入的诱人香气。
“开门。”陈平川淡淡吩咐。
牢门“吱呀”一声打开,他却并未走入,只是站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对狱卒道:“将他的手铐解开,让他能端碗吃饭。”
他亲手斟满一碗酒,送到周孝面前,语气温和得像是在招待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
“壮士,你我本无冤无仇。你为钱财,我为功名,各取所需罢了。来,吃顿饱饭,喝杯热酒,黄泉路上也能暖和些,不至于做了个饿死鬼。”
那碗飘着肉香的酒,倒映着周孝的双眼。
他干裂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那是身体最原始的渴望。
但他猛地扭过头,声音沙哑:“收起你这猫哭耗子的假慈悲!要杀就杀,别他娘的耽误老子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