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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业,吴侯府深处,临水而筑的清凉水阁。

窗外,碧波荡漾的玄武湖水光潋滟,垂柳如烟,本是消暑纳凉的绝佳所在。然而水阁之内,气氛却凝重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初夏的微风穿过雕花木窗,带着湿润的水汽,却吹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药味、焦虑与一种被逼到绝境后迸发的、近乎疯狂的炽热。

周瑜斜倚在一张铺着冰簟的软榻上。昔日雄姿英发、顾盼神飞的江东美周郎,此刻却难掩病容。脸颊凹陷,肤色带着久病初愈后的苍白,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非但没有因病痛而黯淡,反而燃烧着令人心悸的不甘与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一卷由水师斥候拼死送回、沾染着海腥气的南海海图,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海图在榻前的小案上铺开。上面,墨线勾勒出令人心头发紧的格局:象征着交州势力的朱砂印记,如同滴血的爪牙,牢牢钉在南海之滨!昔日林邑的良港,被刺目地标注为“镇南港”;扼守湄公河口的要塞,则成了“安南水寨”;更有一条条醒目的红线,勾勒出甘宁那支已成霸主的庞大舰队肆无忌惮的活动范围!那片本该是江东后花园的蔚蓝,此刻却被交州的鹏鸟战旗彻底覆盖!

“蒋元叹…好一个蒋元叹!”周瑜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因激动和愤怒而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刻骨的寒意。他猛地一拳砸在海图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案上茶盏叮当作响。“汉水一把火,焚我艨艟巨舰,断我西进之梦!如今,更将毒爪伸至万里之遥的扶南!控扼东西海路咽喉!”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扫过肃立一旁的吕蒙、凌统、徐盛、丁奉等江东水师悍将。这些将领,人人面沉似水,眼中燃烧着同样的屈辱与压抑的战火。汉水的惨败,南海的失势,如同两柄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每个江东水师将士的心头。

周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心肺的痛楚与狂怒:“此獠不除,我江东……永无宁日!更将永世被困于这长江一隅,做那坐井观天之蛙!再无扬帆出海,争雄寰宇之望!” 这绝望的嘶吼,在水阁中回荡,敲打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公瑾……” 主位上的孙权终于开口。他一身素色锦袍,面容比之年前也清减了不少,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忧虑,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种被周瑜的炽烈所点燃的决绝。他深深地看着自己最倚重的都督,声音低沉:“蒋毅水师已成滔天之势,南海之地利,天时,尽为其占。我江东新造之船,龙骨未坚;新募之卒,帆橹未熟。倾江东之力,或可在长江与之周旋,然若贸然出海,于其经营已久的南海争锋……”他缓缓摇头,语气沉重,“无异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如之奈何?难道……天欲绝我江东出路?”

“天无绝人之路!”周瑜猛地挺直了腰背,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撑起那份摇摇欲坠的雄心。他苍白的脸上因激动而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眼中却爆射出赌徒般的疯狂光芒!他猛地伸手,五指张开,向东狠狠划过案上那幅巨大的、描绘着浩瀚东海的海图!指尖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最终重重地点在海图最东端那片巨大而模糊、如同巨兽潜伏的岛屿群轮廓之上!

“主公!南海之路虽被蒋元叹这条恶蛟堵死,然天赐我江东之生路,在**东海之东——扶桑列岛!**”

“扶桑?”孙权眼中闪过一丝惊疑。殿内诸将也纷纷侧目,对这个遥远而陌生的名字充满困惑。

“正是!”周瑜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而充满煽动力,如同最老练的说客,要将一个虚幻的梦境描绘成触手可及的现实!他迅速展开另一份由海商口述、古籍残篇、甚至掺杂着想象拼凑而成的简陋扶桑地图。线条粗糙,地名模糊,却清晰地勾勒出几大岛屿的轮廓。

“据往来海商传言,及零星散佚之《山海经》、《淮南子》残篇所载,扶桑之地,岛链绵长,星罗棋布于东海极东!”他手指点着地图上代表岛屿的墨块,“其民……愚昧未开,刀耕火种,结绳记事!部族林立,互不统属,争斗仇杀不休!其地——”周瑜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致命的诱惑,“**盛产白银!其山多硫磺(此乃配制火药之关键!)!更有参天巨木,材质坚韧远胜江南!**” 他每说一句,孙权的眼神就亮一分,诸将的呼吸也急促一分。

“更兼其海岸曲折,天然良港众多!然其所谓‘水军’,不过独木小舟,不堪一击!”周瑜的指尖在地图上快速移动,如同勾勒着征服的蓝图,“此乃天赐我江东之新土!取之,易如反掌!”

他霍然抬头,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星辰,死死锁住孙权:“请主公予瑜精兵一万!楼船三十艘,斗舰、蒙冲快船百艘!以凌统为先锋,吕蒙为副帅!我江东水师自会稽郡章安港启航,借夏日稳定之西南信风,扬帆东渡!直取其北九州之地!” 他的手指狠狠戳在地图上九州岛的尖端。

“先灭其沿海弱小部族,屠其酋,焚其巢,立下坚固据点!再以硫磺、银矿之巨利为饵,诱使其内陆强大部族内斗,分化瓦解!待根基稳固,兵精粮足,再逐步蚕食其本州、四国诸岛!步步为营!”周瑜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狂热,“不出三年!瑜必可使扶桑列岛,尽悬我‘吴’字旌旗!使其地之银矿、硫磺、良木,尽为我江东所用!使其民,为我江东之奴工!”

他猛地站起身,虽然身形因虚弱而微晃,但那股破釜沉舟的气势却如同山岳般拔地而起,目光穿透水阁的雕梁画栋,仿佛看到了万里波涛之外的宏图伟业:

“届时,主公!我江东坐拥长江天堑之固,兼得扶桑银矿、硫磺之无尽财富!更控扼东海至扶桑之黄金航道!进,可挟此雄厚根基,秣马厉兵,终有一日与蒋毅再决雌雄于南洋碧波之上!退,亦可保我江东基业万世不拔,成就东海霸主之尊!” 周瑜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带着一种献祭般的决绝与疯狂,“此乃置之死地而后生!破蒋贼封锁于万里波涛之外!为我江东,搏一条通天大道!”

水阁内一片死寂,只剩下周瑜激昂的余音和众人粗重的喘息。吕蒙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盯着那份简陋却充满诱惑的地图,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凌统年轻的脸庞涨得通红,眼中燃烧着建功立业的渴望与对未知战场的兴奋;徐盛、丁奉等将也被这宏伟而冒险的蓝图所震撼。

孙权脸上的犹豫如同春雪般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被彻底点燃的野心火焰!困守江东的憋屈,被蒋毅压制在南海的屈辱,此刻化作了向东开拓的无穷动力!他猛地从主位上站起,锦袍带风,眼中再无丝毫疲惫,只剩下枭雄的决断与孤注一掷的豪情!

“好!”孙权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金铁交鸣,在水阁中激荡,“蒋鹏举断我南海之路,我便开东海之疆!公瑾壮志,孤岂能不成全!”他目光如电,扫视诸将,“即日起,拜公瑾为‘征夷大将军’,假节钺,总督扶桑征讨一切事宜!凌统为前部先锋,吕蒙为副帅,徐盛、丁奉等为部将!所需一万精锐士卒、三十艘楼船、百艘斗舰蒙冲,并粮秣、军械、工匠、通译(懂倭语者),孤倾江东府库,竭尽全力供给!务必抢在蒋毅彻底消化南疆、腾出手来之前,为我江东,在东海之极,打下一片不输于他南海的基业!”

他走到周瑜面前,双手重重按在周瑜略显单薄的肩膀上,目光深沉而充满托付:“公瑾!保重身体!孤……在石头城,等着你的‘吴’字旌旗,插上扶桑之巅的捷报!” 这既是期许,更是无形的压力。

周瑜苍白的脸上涌起一阵潮红,他强忍着胸腔翻涌的不适,深深一揖,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嘶哑与不容置疑的坚定:“瑜……领命!必不负主公重托!扶桑不归,瑜……誓不东还!”

水阁之外,玄武湖波光粼粼,映照着江东初夏的宁静。而水阁之内,一个关乎江东未来命运的惊天赌局已然落定。赌注,是江东最后的精锐和资源;赌桌,是万里之外神秘而危险的扶桑列岛;赌赢的彩头,是那闪烁着银光的矿脉和称霸东海的未来;而赌输的代价,将是万劫不复。江东的野心,如同被巨石压迫的岩浆,在南海之路断绝后,终于找到了另一个宣泄口,以更加凶猛决绝的姿态,投向了东方那片笼罩在迷雾与未知中的岛链。一场跨越重洋、充满血腥与掠夺的征服,即将在周瑜燃烧生命的余晖中,拉开序幕。那幅简陋的扶桑地图,在摇曳的灯火下,仿佛也染上了一层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