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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现代军医穿越东汉救世 > 第57章 血火潜流龙编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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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七年的春风,带着交州特有的潮热,裹着草木的蓬勃气息,吹过龙编城高耸的城墙。城郭的轮廓在晨曦中清晰起来,新砌的砖石泛着青白的光泽,无声诉说着此地的扩张与野心。宽阔的石板街道上,人声早已鼎沸。满载着南海珍珠、犀角、象牙的牛车吱呀作响,从新辟的市舶司方向缓缓驶来;挑着担子的货郎扯开嗓子吆喝着岭南的奇花异果,浓郁的果香混着海风的咸腥在空气中弥漫;商铺门前,绸缎庄的伙计抖开一匹匹鲜艳的蜀锦,引来妇人小姐们的啧啧称赞。车水马龙,摩肩接踵,这座州治所在,一派蒸腾气象,远非昔日瘴疠蛮荒的边陲小城可比。

然而,在这浮于表面的繁华喧嚣之下,一股无形的暗流,正沿着街巷的阴影,无声无息地渗透、汇聚。那些来自中原、江东甚至更远北地的商旅中,夹杂着太多锐利而警惕的目光。他们或驻足于出售铁器的铺面前仔细端详,或挤在药摊旁似无意地攀谈,又或在靠近城西北角那森严壁垒的区域时,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眼神掠过那高耸的院墙和墙头隐约可见的、反射着冷光的弩臂轮廓,随即又飞快地垂下眼帘,淹没在人群里。空气里,除了市井的烟火气,似乎还飘荡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与硝石混合的凛冽气息,那是龙编城蓬勃心脏——格物院所散发出的独特味道,更是令天下诸侯寝食难安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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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重的药味几乎凝成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狭窄的空间里。几盏牛油灯盏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墙壁上巨大而扭曲的人影拉扯得如同鬼魅。曹操斜倚在软榻上,身上搭着厚厚的锦被,胸前的白色里衣微微敞开,露出一角被层层细麻布紧裹的胸膛。那布带上,赫然洇开一片深褐色的陈旧血渍,如同毒蛇盘踞。他脸色苍白,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下去,唯有那双眸子,依旧燃烧着鹰隼般锐利的光芒,此刻更添了几分近乎病态的炽热与疯狂,死死钉在垂手侍立的程昱身上。

“文烈(曹休)那边……”曹操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生锈的铁器刮过地面,每一个字都带着胸腔深处呼噜呼噜的杂音,“有消息了吗?”他放在锦被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曲着,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程昱的头垂得更低,几乎要碰到胸口:“回禀魏王,休公子密报已至。”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用词的分量,“‘夜枭’精锐,已如暗夜之蝠,分批潜入交州龙编。为首者‘影七’,乃‘夜枭’之中最精于匿形、刺探、机关之道的鬼手,已于龙编西市觅得一处偏僻角落,盘下一间破旧铁匠铺,炉火已起,以此为巢。”他语速平稳,却字字清晰,“其副手‘影九’,以游方郎中身份,携药囊行走街巷;‘影十三’,则扮作行商,专营些北地皮货、漆器,皆已在格物院外围三里之地,扎下暗桩。”

“格物院……”曹操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刺耳的冷笑,像是夜枭的啼鸣,牵动了胸口的伤处,让他猛地皱紧眉头,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侍立一旁的内侍慌忙上前欲扶,却被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狠狠一瞪,僵在原地。待那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平息,他喘息着,眼中的火焰却烧得更旺,死死盯着摇曳的烛火,仿佛要从中烧出那令天地变色的景象,“蒋毅!蒋元叹!好一个筑巢的毒枭!那毁天灭地的‘惊雷’之源,必在此处!告诉文烈,告诉影七!”他猛地挺直了上半身,不顾胸前洇开的血渍迅速扩大,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癫狂,“不惜一切代价!孤要看到那‘惊雷’的图纸!要得到配比火药的秘方!要绑来打造它的工匠!哪怕……”他枯瘦的手掌重重拍在榻边矮几上,震得灯盏乱晃,“哪怕把蒋鹏举的心肝宝贝,给孤烧成一片白地!烧!烧个干净!”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咆哮而出,汉津口那遮天蔽日的火光,那震碎耳膜的巨响,那血肉横飞的惨烈,还有随之而来的、刻骨铭心的溃败与耻辱,瞬间淹没了他,让他苍白的脸扭曲得如同恶鬼。

“诺!”程昱心头剧震,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深深一躬,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影七已探明,格物院盘踞龙编西北,背靠险峻山崖,院墙高逾三丈,皆以巨石垒砌,坚如铁壁。墙头箭楼林立,日夜有精锐甲士巡弋,寒光刺目。更闻其内暗藏杀机,‘神臂弩’强矢,匿于刁斗暗孔,擅入者,十死无生!院外三里,便有层层关卡,盘查极苛,非特制符信,寸步难近。其核心重地,更是迷雾深锁,难窥其径。影七正竭力收买、胁迫,或为格物院所弃之杂役,或技艺未精之工匠,此等微末之人,或为撬开那铜墙铁壁之隙。”

“哼,蒋元叹,倒真筑了个铁桶般的龟壳!”曹操的嘴角咧开一个阴冷的弧度,眼中杀意如冰锥,“告诉影七,孤许他临机专断之权!凡所行事,不必事事请命!功成之日,关内侯之位,万金之赏,唾手可得!若事败……”他的声音陡然降至冰点,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毒的针,“‘夜枭’之中,从无活着的阶下之囚,唯有……以死殉国的忠魂!”

“属下明白!”程昱凛然应诺,声音里没有半分犹豫。密室中,只余下曹操粗重而带着血腥味的喘息,以及那几盏灯芯因油脂将尽而发出的、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噼啪爆裂声。沉重的死命令,已然下达,再无回头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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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编城的西市,喧嚣中自有一股粗粝的烟火气。这里远离官衙府邸的肃穆,也少了几分主街商铺的浮华精致。空气中混杂着牲口粪便、劣质酒水、廉价脂粉以及汗水的浓烈味道。街道两旁挤满了售卖粗陶瓦罐、竹篾器具、廉价布匹乃至柴火草料的地摊,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牲畜嘶鸣声不绝于耳。

在这片市井的喧嚣深处,一条狭窄得仅容两人错身而过的陋巷尽头,新开了一家铁匠铺。铺面狭小,门脸陈旧,歪歪斜斜地挂着一块被烟熏得发黑的木招牌,上面用粗劣的刀法刻着两个模糊的字:“王记”。

炉火正旺。

炽热的炭块在厚实的土炉里烧得通红,映亮了炉前一个精壮汉子古铜色的脸庞和虬结的臂膀。正是影七。他上身只着一件被火星燎出无数小洞的粗麻无袖短褂,露出块垒分明的肌肉。汗水沿着他沟壑纵横的脊背和胸膛不断滚落,在火光下亮晶晶的。他左手用长铁钳牢牢夹住一块烧得通红的铁条,右手抡起一柄沉重的大锤,每一次砸落,都带着千钧之力,发出沉闷而极富节奏的“铛!铛!”巨响。火星如赤红的暴雨,随着每一次锤击猛烈地迸溅开来,在他脚边的泥地上留下无数焦黑的斑点。

汗珠不断从他额头滚落,流过紧抿的嘴角,滴在滚烫的铁砧上,瞬间化作一缕刺鼻的白烟。他的动作精准而富有力量感,每一次锤击都恰到好处,铁条在他锤下顺从地延展、变形,渐渐显出一把柴刀的雏形。眼神专注得近乎凝固,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块烧红的顽铁和手中这柄沉重的铁锤。只有偶尔,在换气的间隙,他那双看似沉浸在劳作中的眼睛,会极其短暂、极其迅疾地抬起,越过低矮的屋檐,投向西北方向那片被高大院墙和浓密树影遮挡的天空。那个方向,正是戒备森严的格物院。目光锐利如电,一闪即逝,随即又沉入那单调而震耳的铁锤声中,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从未发生。巷子口偶尔有行人好奇地探头张望,也被这灼热的气浪、震耳的噪音和汉子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悍勇气息所慑,匆匆瞥一眼便快步离开。

离“王记”铁匠铺几条街外,靠近格物院外围那片被严密管控的“禁区”边缘,气氛则截然不同。这里的房屋稍显整齐,多是些小吏、低级工匠或为格物院提供日常物料的商贩住所。午后慵懒的阳光斜斜地洒在略显安静的街道上。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身背陈旧藤编药箱的中年人,正慢悠悠地走着。他面容清癯,留着三缕稀疏的山羊胡,眼神温和中带着一丝阅尽世事的疲惫。正是乔装为游方郎中的影九。他手里提着一串用草绳系着的铜铃,走几步便轻轻摇晃一下,发出清脆却不刺耳的“叮铃”声,口中拖着悠长的调子:“诊脉开方,消灾祛病喽……祖传秘方,专治跌打损伤、陈年咳喘、无名肿毒……”

在一排低矮的土坯房前,影九停下了脚步。一个须发花白、穿着沾满油污和木屑短褂的老者,正费力地坐在自家门槛上,左脚裤管高高卷起,露出膝盖下方一段扭曲变形、皮肤呈暗紫色的伤腿。他手里拿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小口啜饮着浑浊的米酒,浑浊的眼睛望着空荡荡的巷子,神情麻木。

影九的目光在那条触目惊心的伤腿上停留了片刻,脸上适时地浮现出医者的悲悯。他上前几步,微微躬身,声音温和:“老丈,您这腿……怕是有些年头了吧?看着是旧伤未愈,又遭了湿寒之气侵扰,每逢阴雨,怕是痛如钻心?”

老者抬起浑浊的眼,瞥了影九一眼,哼了一声,带着浓重的交州口音:“痛?痛算个啥?能捡回条老命,已经是祖上积德喽!”他又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似乎暂时压下了腿部的钝痛。

“哦?”影九顺势在门槛另一侧的石墩上坐下,动作自然得如同邻里串门,顺手将药箱放在脚边,“老丈这伤……瞧着不像是寻常磕碰,倒似……被什么重物狠狠砸压过?”他试探着问,眼神关切。

老者布满皱纹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混杂着恐惧和怨毒的复杂光芒。他沉默了片刻,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或许是长久压抑的苦闷终于找到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倾泻口,他猛地将碗中残酒一饮而尽,粗着嗓子道:“砸压?哼!是老子命大!在‘那地方’……给那些官老爷们打下手,搬那些死沉死沉的铁疙瘩……一个没留神,脚底拌了根他娘的破绳子!上面吊着的铁架子,‘轰’地就砸下来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扭曲的小腿,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要不是老子躲得快,砸中的就不是腿,是脑袋!当场就得去见阎王!”

“‘那地方’?”影九心中一动,脸上却依旧是不动声色的关切,语气放得更缓,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老丈是说……西北边那个大院子?听说那里规矩大得很,里面的人,都是做惊天动地大事的能工巧匠啊。”

“能工巧匠?呸!”老者像是被戳到了痛处,猛地啐了一口,浑浊的老眼里怨气几乎要溢出来,“狗屁!老子给他们干了小半年,起早贪黑,搬铁块、拉风箱、清理废渣……累得像条狗!那些穿长衫的‘大匠’们,鼻孔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拿我们这些粗使的当牲口使唤!嫌老子腿脚慢?嫌老子老了不中用?就为了一次失手,就把老子像破麻袋一样扔了出来!工钱?哼,连汤药费都没给够!什么狗屁格物院,我看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阎王殿!”他越说越激动,枯瘦的手紧紧攥着空碗,指节发白。

影九耐心地听着,不时轻轻叹息一声,表示理解和同情。等老者喘息稍定,他才从药箱里摸索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粒黑褐色的药丸,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苦涩药香。“老丈莫要动气,伤身。这腿疾,根子在寒瘀阻滞。小可这里有几粒自配的‘通络散瘀丹’,虽不敢说药到病除,但或能稍稍缓解些阴痛。”他将药丸递过去,“今日有缘,便赠与老丈了。”

老者愣了一下,看着那几粒药丸,又看看影九温和真诚的脸,眼中的怨毒和戒备稍稍退去,迟疑地接了过来:“这……多谢先生了。”

影九摆摆手,状似随意地又问道:“老丈方才说,是被根绳子绊倒……那地方,想来堆放东西甚是杂乱?守卫那般森严,竟也有此等疏漏?”

“疏漏?”老者咧开嘴,露出几颗黄牙,笑得有些诡异,带着一种底层人看透某些荒谬秘密的嘲讽,“守卫?嘿,那墙头箭楼上的兵爷,眼睛是贼亮!可他们光顾着盯外面了!生怕有贼从外面飞进去!哪管得了里面堆的那些破烂家什?尤其西边角上,靠着山崖那几座最高的箭楼底下,堆的全是些报废的废铁料、烂木头、破绳子!管事的懒得清理,巡哨的也懒得去看那犄角旮旯!绊倒老子的,就是根丢在那堆破烂里、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烂麻绳!”他压低了些声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那地方,就是个灯下黑!外面看着吓死人,里面乱得……嘿!”

西边箭楼……废料堆积……灯下黑!影九的心脏猛地一跳,如同被重锤击中,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瞬间冲上头顶,几乎要冲破他脸上伪装的平静。他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维持着温和的表情,又随意宽慰了老者几句,便借口还要去别处行医,背起药箱,摇着铜铃,慢悠悠地离开了。清脆的“叮铃”声在午后的巷子里回荡,掩盖了他胸膛里那如擂鼓般的心跳。这意外的、价值千钧的情报,如同黑暗中的第一缕微光,指向了那看似铜墙铁壁的格物院一处可能存在的致命罅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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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最后一抹残阳的余晖彻底被龙编城高大的城墙吞没,浓墨般的夜色便迅速笼罩下来。喧嚣了一日的城市并未完全沉睡,某些角落反而在黑暗中滋生出别样的躁动。靠近格物院外围区域,白日里尚算宽松的气氛荡然无存。街道上行人稀少,且步履匆匆。一队队身着交州军制式皮甲、手持长矛的巡哨士兵,踏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在主要街道上来回逡巡,火把的光芒在他们警惕的脸上跳跃,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抑,连野狗的吠叫都显得格外谨慎。

在离格物院西侧高大院墙尚有三里之遥的一片相对杂乱的区域,聚集着不少为格物院提供次要物资的行商脚夫临时落脚的简陋客栈和货栈。其中一家挂着“悦来”破旧招牌的客栈二楼,一间逼仄的客房窗户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

行商打扮的影十三隐在窗后浓重的阴影里,像一尊凝固的石像。他脸上白日里堆砌的市侩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岩石般的冷硬和鹰隼般的专注。他的目光穿透黑暗,越过下方混乱的屋顶,死死锁住远方那片被高墙围拢的巨大阴影——格物院。更确切地说,锁定了格物院西北角,那片依傍着陡峭山崖的区域。几座比其他箭楼明显高出半截的塔楼,如同巨兽嶙峋的脊骨,在深蓝天幕的映衬下,显出狰狞的剪影。塔楼顶部,隐约可见人影晃动,那是值夜的哨兵。每隔一段时间,便有一队举着火把的巡逻兵卒,沿着高墙下狭窄的甬道,踏着沉闷的脚步声走过,火光照亮一小片区域,随即又没入更深的黑暗。

影十三的呼吸放得极其轻缓,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他的耳朵微微翕动,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每一丝异响:远处巡哨的口令交接声、更夫模糊的梆子声、客栈后院马匹不安的响鼻……所有信息都在他脑中飞速过滤、分析。时间一点点流逝,月轮无声地爬上中天,清冷的银辉泼洒下来,将大地照得一片朦胧。影十三眼中精光一闪,时机到了!他像一片被风吹落的叶子,毫无声息地从窗口滑出,身体紧贴着粗糙冰冷的墙壁,几个轻巧如狸猫般的腾挪,便已悄无声息地落在客栈后巷堆积的杂物阴影之中。

他选择的路径极其刁钻,充分利用着房屋的转角、倾倒的篱笆、堆积的柴垛甚至路边的水沟作为掩护,身形在明暗交错的光影中时隐时现,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夜行衣完美地融入夜色,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冷的光。越接近那堵象征着死亡界限的高墙,巡哨的密度和频率就越高。影十三的动作愈发谨慎,每一次停顿、每一次移动都经过精确计算,完美避开了火把光圈的边缘和哨兵视线扫过的角度。空气中那股铁锈与硝石混合的独特气味越来越浓,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终于,他如同鬼魅般潜行到了格物院西侧高墙之下,紧贴着冰冷潮湿、布满青苔的巨石墙根。目标就在眼前——紧靠山崖、离他最近的那座最高箭楼!它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着,投下巨大的阴影。箭楼底部,果然如同瘸腿老者所言,一片狼藉!借着清冷的月光,影十三锐利的目光穿透黑暗,清晰地看到那里堆满了扭曲变形的废铁件、断裂腐朽的巨大木料、缠绕成团的破烂绳索和麻袋,形成一片巨大而混乱的垃圾场。这里,正是守卫视线的盲区,是那森严壁垒之下唯一的、充满腐臭和危险的缝隙!

影十三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搏动着,没有一丝紊乱。他如同最耐心的猎豹,蛰伏在冰冷的墙根阴影里,一动不动。目光死死锁定上方箭楼的动静。终于,一队巡哨的火把光沿着墙根甬道由远及近,脚步声清晰可闻。就在火把光芒即将扫到他藏身之处的刹那,影十三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超越了人眼的极限!没有助跑,纯粹依靠腰腿瞬间爆发的恐怖力量,整个人如同一支离弦的黑色劲弩,猛地向上窜起!目标并非那高不可攀的箭楼顶部,而是箭楼中部、靠近山崖一侧、一个被巨大阴影笼罩的、用于观察下方的狭窄了望孔!那是他反复观察后确认的、守卫最易疏忽的薄弱点!

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近乎笔直的轨迹,精准地扑向那个黑洞洞的了望口。只需一瞬!只需一瞬他就能扣住那石窗的边缘,将身形藏入其下的阴影,如同壁虎般吸附其上,窥探箭楼内部!

然而,就在他身体完全暴露在墙体之外,即将触及目标石窗的刹那——

高悬中天的月亮,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拨开了一直遮挡着的薄云!

清冽如水的月华,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如同舞台追光一般,瞬间将影十三矫健腾空、完全暴露在空旷墙体上的身影照得纤毫毕现!那身原本融入夜色的黑衣,在惨白的月光下,顿时化作一个无比刺眼、无比突兀的活靶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箭楼顶部,一个正百无聊赖倚着冰冷雉堞、目光习惯性扫过下方那片他认为绝不可能有活物存在的废料堆的哨兵,眼角余光猛地捕捉到了那片突兀的移动阴影!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完全是长期训练形成的、刻入骨髓的应激反应——

“敌袭!!!”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嘶吼,如同夜枭的哀鸣,瞬间撕裂了格物院西墙死寂的夜空!

几乎在吼声炸响的同时,箭楼内部某个刁钻的射击孔内,机括簧片压缩到极限的紧绷声轻微得几不可闻!

“嘣!”

一声短促、沉闷、令人牙酸的机括释放声!

一道比夜色更浓的黑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锐到令人头皮炸裂的厉啸,从箭楼一个极其隐蔽的暗孔中激射而出!那速度超越了人眼捕捉的极限,只在月光下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死亡般的乌光轨迹!

影十三全身的汗毛在哨兵嘶吼响起的瞬间就已根根倒竖!一股冰冷刺骨的死亡气息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将他从头到脚浇透!那机括的轻响和破空的厉啸在他耳中如同惊雷!千钧一发之际,他在空中强行拧转腰身,将身体尽可能地向侧面扭曲,同时右手闪电般摸向腰间!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布帛皮革被强行撕裂的闷响!

那道淬炼了剧毒、足以洞穿轻甲的沉重弩矢,带着恐怖的动能,紧贴着他左侧腰肋外侧狠狠擦过!夜行衣瞬间被撕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冰冷的箭头与皮肤剧烈摩擦,带起一溜灼热的刺痛和一道迅速渗出的血线!若非他反应快到了极致,这一箭,已然透体而过!

影十三甚至来不及感受那火辣辣的痛楚,身体在巨大的惯性下重重撞在粗糙冰冷的石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借力一蹬,身体如同折翼的夜枭,朝着下方那片散发着霉烂气息的废料堆疾坠而下!

“在那里!放箭!放箭!”更多的嘶吼声从箭楼和下方被惊动的巡逻队中响起。

“咻!咻!咻!”

密集的箭矢破空声如同骤雨般响起!数十点寒星在月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冷芒,紧追着影十三下坠的身影,狠狠攒射下来!箭矢钉入朽木、穿透麻袋、射进废铁的刺耳声响连成一片!

影十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没入那堆高高的、散发着铁锈和腐烂气味的废料堆深处。箭雨紧随而至,噗噗地扎进废料堆的各个角落,激起一片片灰尘和碎屑。

“搜!给我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翻出来!”气急败坏的吼叫声在墙头回荡。火把的光芒迅速朝着废料堆围拢过来,脚步声杂乱而急促。

在那堆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冰冷金属和朽木深处,影十三蜷缩在最黑暗的角落,紧贴着一段巨大的、扭曲的废弃铁梁。他左手死死捂住腰间被弩箭擦破、正火辣辣疼痛的伤口,鲜血透过指缝渗出,带来粘腻的触感。右手则紧紧握着一柄出鞘的、仅有尺余长的精钢短刃,刃身在绝对的黑暗中反射不出一丝光亮,冰冷彻骨。

他屏住呼吸,将身体的存在感压缩到最低,如同冬眠的毒蛇。外面火把的光亮在废料堆的缝隙间晃动,脚步声越来越近,粗重的喘息和兵器碰撞的声音就在咫尺之外。每一次心跳都如同重锤敲在鼓面上,在死寂的压迫中清晰可闻。冰冷的汗珠混合着伤口渗出的血,沿着紧绷的脊背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