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泥水灌入口鼻,带着浓烈的腐臭和铁锈般的血腥味。
林星澜背着欧阳世,如同受惊的水獭,在迷宫般的芦苇水道中疯狂穿梭。
身后那股令人灵魂冻结的“腐朽”气息虽然并未直接追来,
但那漠然的“注视”感如同附骨之蛆,始终萦绕在感知边缘,驱之不散。
聆风叶蛊的感知被压缩到极限,
只能勉强避开前方水下潜伏的毒虫和深不见底的淤泥陷阱。
林星澜的元力飞速消耗,每一次划水都沉重无比。
“咳…咳咳…”欧阳世伏在她背上,剧烈的咳嗽带出带着黑玉断续膏药渣的血沫。
安魂散的药力在强行奔逃和持续的精神压迫下加速消耗,空窍壁的裂痕传来阵阵令人牙酸的呻吟。
他强忍剧痛,将一丝微弱的神识沉入骨符。
那三颗被点亮的星位光点,在识海中明灭不定,
勾勒出一条模糊却指向明确的路径——斜向深入死亡沼泽东北方向,
与之前骨符烙印的大致方位吻合,但更加精确!
这让他心中稍定,至少虫婆和骨符本身的指引没有欺骗他。
“左…前方…岔道…左转…”他嘶哑地指点方向,声音微弱却异常坚定。
星图的指引,是他们目前唯一的依仗。
林星澜毫不迟疑,奋力转向。
连续几个时辰的亡命奔逃,两人早已精疲力竭。
终于,在穿过一片异常茂密、芦苇粗如儿臂的狭窄水道后,前方豁然开朗。
一片相对干燥的沙洲出现在眼前。
沙洲不大,中央矗立着几株枯死的巨大胡杨,虬结的枝干扭曲伸展,如同垂死巨人的臂膀。
沙洲边缘,半埋着一艘腐朽得只剩下骨架的小型沙舟残骸。
这里的气息相对“干净”,腐朽之眼的窥探感也减弱了许多,
仿佛这片沙洲是死亡沼泽中一个微弱的“避风港”。
“暂时…安全…”林星澜将欧阳世小心地放在沙地上,自己也瘫倒在地,
大口喘着粗气,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欧阳世背靠着一株枯树,剧烈喘息,抓紧时间调息。
他取出最后一粒回元丹服下,引导着微弱的药力滋养干涸的经脉和濒临崩溃的空窍。
安魂散的清凉感如同薄纱,勉强覆盖着裂痕,延缓着最终时刻的到来。
仅剩二十五年的寿元,在重伤和持续消耗下,显得愈发单薄。
“囊怂滴…额这条命差点交代在那鬼眼珠下头…”
林星澜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随即看向欧阳世,
“欧阳道友,你咋样?那星图…靠谱么?”
“暂时…是唯一的路。”欧阳世闭着眼,声音沙哑,
“虫婆…没理由在…这时候骗我们…她还要…麻袋…”
提到麻袋蛊囊,他心头一紧。
失去了冥月和最大的底牌,在这步步杀机的沼泽,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就在这时,聆风叶蛊突然传来一丝异样的波动!
并非来自危险的沼泽深处,而是来自那艘半埋的沙舟残骸!
“有人!”林星澜瞬间弹起,弯刀出鞘,警惕地盯着残骸方向。
“咳咳…里面的朋友…不必紧张…”一个略显沙哑,却带着奇异媚意的女声从残骸的阴影中传出。
紧接着,一道窈窕的身影扶着腐朽的船舷,略显踉跄地走了出来。
来人是个年轻女子,约莫二十出头。
她穿着一身破损严重的火红色皮甲,多处撕裂,
露出大片蜜色的肌肤和紧致有力的腰肢曲线,
一条修长结实的大腿上还绑着浸血的布条。
她脸上沾着泥污,却掩不住五官的艳丽,
尤其是一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
此刻虽带着疲惫和痛楚,却依旧流转着勾人的风情。
一头栗色的卷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颈侧,更添几分野性的狼狈。
她肩头,趴伏着一只通体沙黄色、形如狐狸、
却只有巴掌大小的蛊虫(三转初阶·【幻沙狐蛊】),
蛊虫气息萎靡,沙黄色的皮毛也黯淡无光。
“融窍后期…”欧阳世眼神微凝,瞬间判断出对方的境界,
同时注意到她身上残留的元力波动带着灼热和一丝…与胡不归相似的气息?
“额是胡三娘,‘沙狐’胡不归…是我爹。”
女子倚着船舷,喘息着自报家门,狐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和恨意,
“你们…是金家的人?还是…千机阁的?”
胡三娘!
沙狐赌坊胡不归的女儿!
林星澜瞳孔一缩,弯刀握得更紧:“额们是谁关你屁事!你咋会在这儿?”
胡三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凄艳的苦笑:“沙狐赌坊没了…我爹他…多半也栽了。
往生教那些邪祟,过河拆桥…我拼死逃出来,
被‘沙鳄卫’的人追杀,慌不择路闯进了这片死沼…本命蛊也受了重创。”
她轻轻抚摸了一下肩头萎靡的幻沙狐蛊。
她目光扫过重伤的欧阳世和林星澜,
尤其在欧阳世那标志性的白发和一身阴冷气息上停留片刻,
狐狸眼微微眯起:“如果额没猜错…你就是那个大闹赌坊,
宰了花蝎子,害得我爹被反噬的白煞星吧?
至于这位妹妹…身法伶俐,像是‘毒鹞子’一脉的传人?”
林星澜心头一紧,没想到对方眼光如此毒辣。
欧阳世冷冷地看着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嘶哑地问:“往生教…在流沙之眼…做什么?”
胡三娘深吸一口气,似乎牵动了伤口,痛得蹙起秀眉:“做什么?
哼!
他们在‘养’那口枯井!
用阴髓珠和活人生魂做祭品,喂养井里的东西!
说什么开启‘寂灭之门’…我爹就是被他们骗了,
以为能分一杯羹,结果…”
她眼中恨意翻涌,
“我逃出来前,偷听到巡河使‘乌穆尔’和另一个黑袍使者的谈话,
他们需要大量的‘阴年阴月阴时’生魂,准备在月晦之夜,
也就是…三天后!
在流沙之眼进行最后一次大祭!
彻底激活枯井!”
三天后!
月晦之夜!
大祭!
欧阳世和林星澜心中剧震!
这与虫婆给出的三天期限完全吻合!
虫婆扣下冥月和麻袋,
是算准了他们必须在这三天内赶往流沙之眼,
要么成为祭品,要么…火中取栗!
胡三娘看着两人变化的脸色,狐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们…也是为了枯井龙涎来的?
想修复他那破口袋?”
她指了指欧阳世,
“巧了,额也想活下去,更想给额爹报仇!
往生教是额们共同的敌人!
合作,咋样?”
“合作?凭啥信你?”林星澜警惕不减。
“凭这个!”
胡三娘咬着牙,从贴身皮甲内取出一块半个巴掌大小、边缘焦黑的残破皮卷,
“这是额从那个黑袍使者身上扯下来的!
上面画着流沙之眼内部的部分路线,
还有…避开‘腐朽之眼’巡逻区域的标记!
没有这个,你们就算到了流沙之眼,也是送死!”
皮卷上,用暗红色的颜料勾勒着扭曲的路线和几个诡异的符文标记。
流沙之眼内部地图!
避开腐朽之眼巡逻的标记!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欧阳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张残破皮卷。
星图指引方向,皮卷提供内部路径和规避危险的方法,
两者结合,才有一线生机!
“条件?”欧阳世的声音依旧冰冷。
“带额一起进去!额要亲眼看着往生教的祭坛崩塌!
事成之后…”胡三娘目光灼灼地看向欧阳世,“
枯井龙涎,额只要三滴!
剩下的归你!
额对天起誓,若违此誓,蛊虫反噬,魂飞魄散!”
她肩头的幻沙狐蛊微微抬头,发出一声微弱的嘶鸣,算是见证。
欧阳世沉默片刻。胡三娘的出现是意外,也是变数。
她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那张皮卷是否陷阱?
但眼下,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星图、皮卷、胡三娘对往生教内部的了解,都是急需的筹码。
三滴龙涎…还在可接受范围。
“好。”欧阳世缓缓点头,眼神锐利,
“但若有异动…先死的是你。”
胡三娘妩媚一笑,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决绝:“成交!白煞星果然痛快!”
她挣扎着站直身体,火红皮甲下饱满的曲线随着动作起伏,
“额们得抓紧了,腐朽之眼的巡逻有规律,皮卷上有标记,
下一个安全窗口…就在两个时辰后!
额们必须赶到‘风蚀峡’!”
她指向沙洲东北方向,
那里隐约可见一片被风沙雕刻得奇形怪状的红色岩山轮廓,
正是骨符星图指引的下一节点方向!
目标:流沙之眼!
时限:三天!
盟友:身份叵测的沙狐遗珠!
前路:往生教大祭与腐朽之眼的死亡巡逻!
枯井龙涎,是唯一的生路,还是通往寂灭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