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济世那本泛黄带血沫子味儿的日记,在调查组里炸出的火星子还没灭。
郑组长把自己关在保密室,烟灰缸堆成了坟头。
纸页上“脏腑琥珀化”、“饲虎狼之咒”的鬼话,跟医院传真过来的肺叶“磨砂玻璃”片子一叠,拼出张阎王爷的催命符。
1917年咳“活人琥珀”,2012年肺里长“石头”,隔了快一百年,毒根子竟是同一条!
“头儿,”老刘推门进来,眼镜片上蒙着油汗,“周教授那边……又递了话。”
郑组长猛地抬眼,眼珠子熬得通红。
“他说……”
老刘喉结滚动,“家传的老话里漏过一嘴,当年碎了的虎撑铃……最邪乎的是那截铃芯子,据说是‘妖虎指骨’磨的。铃铛碎了,可有懂行的,偷偷藏了几片带符咒的铜渣子,连带着那截骨头……兴许没毁干净。”
“没毁?”郑组长嗓子眼发干。
“嗯,”老刘点头,“周教授估摸,这种沾着大邪气的玩意儿,寻常人不敢沾,多半……流进了见不得光的‘鬼市’。”
“鬼市……”郑组长嚼着这词儿,像嚼着块冰疙瘩。琉璃厂东头那半死不活的“鬼市”,他听说过,早年还有点真东西,如今尽是蒙人的破烂。可眼下,这竟成了唯一能揪住的线头。
“耗子!”郑组长冲门外吼了一嗓子。
门应声而开,闪进个精瘦汉子。三十出头,套件半旧夹克,扔人堆里找不着。唯有一双眼,贼亮,滴溜溜转着,透着股混迹市井的油滑和机警。
王勇,绰号“耗子”,祖上三代在琉璃厂倒腾古玩,自己个儿在潘家园也混过,三教九流的门道门儿清。
“头儿,您吩咐。”耗子咧嘴一笑,露出颗虎牙。
“给你个活儿,”郑组长把烟屁股摁灭,“去趟鬼市,踅摸点东西。”
他把虎撑铃碎片和妖虎骨芯的事儿简略一说,末了补了句,“东西邪性,沾手可能招祸,悠着点。”
耗子脸上那点嬉笑收了,眼里的光却更亮:“明白!邪乎玩意儿才好找主儿,包我身上!”
他转身就走,袖口里滑出个小油纸包,捏了捏,硬邦邦的——里头裹着点家传的朱砂粉,还有根三寸长、磨得溜尖的桃木钉。老辈儿传下的规矩,下鬼市,得备点“硬货”防身。
后半夜两点,琉璃厂东头。
路灯半死不活地亮着,光晕昏黄发乌,勉强撕开点粘稠的黑暗。
街面上空得能跑马,可两旁胡同深处,影影绰绰的人影跟鬼魂似的晃荡。
破三轮、烂板车支棱着,地上铺块脏布,蒙着些真假莫辨的旧货。空气里一股子尘土、霉烂和劣质烟草的混合味儿,呛得人嗓子眼发辣。
耗子缩着脖子,裹紧夹克,像条真正的耗子,悄没声儿地钻进最窄最深的背阴胡同。
他眼神毒,扫过那些蒙灰的瓶瓶罐罐、生锈的铜锁、褪色的年画,心里门儿清,十件里有九件半是坑蒙拐骗的玩意儿。
他要找的,是那种藏在最深最暗处、沾着真邪气的“硬货”。
胡同窄得只能容一人过,头顶晾衣绳挂着不知谁家的破裤衩,滴答着隔夜水。
耗子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湿滑的烂泥地上,耳朵竖着,鼻子嗅着。越往里走,人越稀拉。灯光被高墙挤得只剩一线,寒气顺着墙根往上爬,冻得人脚趾头发麻。
就在他琢磨是不是该撤的时候,耳朵眼儿里猛地钻进一丝异响!
嗡……呜……
声音极低,闷沉沉的,像两块厚铜疙瘩在烂泥潭里滚。
细听,那嗡嗡声里,竟绞着一丝若有若无、压抑着的……野兽低吼!不是猫狗,是深山老林里,那种贴着地皮滚过来的、带着血腥气的闷啸!
耗子浑身汗毛“唰”地立了起来,心口像被那闷响攥了一把!
他猛刹住脚,侧耳细听。声音没了。死寂。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屏住呼吸,像只狸猫,贴着冰冷湿滑的砖墙,往声音飘来的方向挪。那是条死胡同尽头,拐角凹进去个更黑的窝,连鬼市这点惨淡的光都吝啬照进去。
嗡……呜……
那声音又来了!更清晰!就是从那个黑窝里飘出来的!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震颤,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耗子心提到嗓子眼,摸出个强光小手电,拇指按在开关上。他没立刻开光,先探出半个脑袋,往那黑窝里瞅。
窝里,靠墙根蹲着个人。裹着件油光发亮、不知多少年没洗的破棉袍,头上扣顶压得极低的旧毡帽,帽檐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个胡子拉碴、干裂起皮的下巴。
这人面前地上,就铺了块巴掌大的、油腻腻的旧绒布。
绒布上,没摆几样东西。就三片铜。
三片巴掌大小、厚得不像话的老铜片!通体裹着层墨绿色的铜锈,厚得跟长了苔似的。
但锈层底下,隐约能看出些凸起的、扭曲盘绕的阴刻纹路,绝非寻常花草,倒像某种极其古老邪异的符咒!
更扎眼的是,其中一片铜片上,还用某种暗红色的、像干涸血痂似的玩意儿,粘着一小截东西!
白森森,寸把长,比小指略细。
非金非玉,看着像骨头,却透着一股子陈年象牙似的油润黄光。
那截骨头上,也刻满了密密麻麻、细如蚊足的扭曲符咒!骨头的断茬处,参差不齐,像是被硬生生拗断的!
耗子眼珠子瞬间钉死在那截骨头上,妖虎指骨?!铃芯?!
他强压着狂跳的心,目光飞快扫过。
那毡帽怪人脚边,还扔着个破旧的粗布口袋,半敞着口。里头黑乎乎的,看不清是啥,但刚才那阵金属碰撞的轻微脆响,似乎就是从袋子里传出来的!像是……几枚铜钱在袋子里磕碰?
就是这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