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
张承山漂浮在镜渊无垠的虚空中,残破的躯壳如同被风暴蹂躏后的破船。胸口那道撕裂的伤口已不再流血,只余下焦黑的皮肉翻卷,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出刀割般的剧痛。生命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仅靠一股被绝望淬炼过的意志强行维系。
然而,真正让他如坠冰窟的,不是濒死的肉体,而是……他的右手!
那只紧握成拳、沾满干涸污血的手,此刻正发生着诡异而恐怖的变化!
几道粘稠、冰冷、如同拥有生命的靛蓝色“颜料”痕迹,正死死地缠绕在他的手背上!它们不再是简单的污渍,而是如同活着的、饥饿的藤蔓,正疯狂地……朝着他的皮肉深处钻探!
**滋滋……**
细微却令人牙酸的侵蚀声,仿佛直接响在骨髓深处。皮肤下的血肉传来被强酸溶解般的灼痛和麻木。更可怕的是,随着这靛蓝色“颜料”的深入,他感觉自己的右手……正在失去知觉!仿佛这只手不再属于他,而是被某种冰冷、古老、充满无尽悲伤与恶意的意志……强行占据!
“呃……”张承山喉咙里挤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试图抬起左手去抓挠那被侵蚀的右手,却发现左臂沉重如同灌铅,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诡异的靛蓝色,如同活着的毒疮,在他手背皮肤下蔓延、扩散,勾勒出扭曲怪异的纹路。
就在这时——
**嗡!**
一股冰冷粘稠的吸力,猛地从被侵蚀的右手掌心爆发!这股力量并非作用于肉体,而是……精准地攫住了他残存的、混乱不堪的意识!
眼前冰冷的星光和扭曲的宇宙暗影瞬间模糊、旋转!如同坠入高速运转的旋涡!失重感再次降临,比镜渊虚空的漂浮感更加令人心悸!
**噗通!**
不是坠落的声音,而是意识被强行投入粘稠液体的闷响!
粘稠!冰冷!带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硫磺恶臭以及深层腐败气息的液体,瞬间包裹了张承山的意识!他感觉自己被按进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暗红血沼之中!
窒息感如同巨手扼住咽喉!无数冰冷滑腻、带着细微倒刺的触须,如同嗅到血腥的蛭虫,立刻从四面八方缠绕上来,死死吸附在他的“意识体”上,贪婪地吮吸着,试图钻透那层无形的屏障!
是那片吞噬了铁壁基地的污秽血沼!那靛蓝“颜料”竟将他濒死的意识……强行拖回了这片地狱?!
张承山在粘稠的浆液中痛苦地“挣扎”,肺部(意识层面的感觉)火辣辣地灼痛。暗红的视野里,搏动的脓包如同巨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球在身旁开合,释放出污秽的气泡和混乱的低语。巨大的金属残骸如同被消化了一半的巨兽骸骨,在粘稠的浆液中缓缓翻滚沉浮。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再次将他淹没。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被窒息和侵蚀彻底吞噬的瞬间——
他右手的“感觉”……回来了!
不,不是他右手的感觉!是那股占据了他右手的、冰冷古老靛蓝意志的……感知!
在这股靛蓝意志的感知中,粘稠冰冷的血沼浆液不再充满恶意侵蚀,反而如同……温顺的羊水?那些缠绕吸附的触须,在接触到靛蓝意志的瞬间,如同被驯服的毒蛇,瞬间变得温顺、退缩,甚至……传递来一种模糊的、带着依恋和悲伤的……意念波动?!
更让张承山灵魂冻结的是,在这股靛蓝意志的感知下,他“看”到了血沼深处,那些搏动脓包和巨大金属残骸的……“另一面”!
那些搏动的脓包深处,并非纯粹的污秽和恶意,而是……无数被强行溶解、碾碎的……意识碎片!是铁壁基地那些湮灭者的最后哀嚎、恐惧与……不甘的执念!它们被血沼污染、扭曲,化作了脓包搏动的动力!
而那些巨大的金属残骸内部,那些尚未熄灭的暗金纹路闪烁之处……竟然……隐约禁锢着一些更加凝练、却更加痛苦的……灵魂核心!它们如同被蛛网缠绕的飞蛾,在暗金纹路的侵蚀下无声地哀嚎、挣扎!
这靛蓝意志……在感知血沼的……痛苦?!
张承山混乱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感知冲击得一片空白。他如同一个被迫的旁观者,寄居在这股冰冷靛蓝意志的“躯壳”里,感受着它对这片污秽之地的……一种近乎悲悯的……“理解”?
就在这时,靛蓝意志操控着他的“右手”(意识层面),朝着血沼某个特定的方向……轻轻……拨动了一下。
前方的粘稠血沼浆液,如同被无形的梳子梳理,缓缓地向两侧分开!
一条狭窄的、勉强可供“意识体”通过的“通道”,出现在眼前!
通道的尽头,并非血沼的更深处。
而是一片……相对“清澈”的区域。
那里,没有搏动的脓包,没有巨大的残骸。只有一片缓缓流淌的、颜色稍浅的暗红色浆液,如同一条……污秽血沼中的……小溪。
溪流边,堆积着厚厚的、腐烂发黑的落叶和淤泥。
一道身影,背对着他,跪坐在溪边的淤泥之中。
那身影穿着破烂不堪、沾满暗红污垢的作战服。肩膀微微耸动,似乎正在剧烈地喘息,或者……哭泣?
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贯穿了张承山的意识!
白弈?!
是白弈?!那个被釉魔侵蚀、在树林中与他生死相搏、最终头部核心被塞入碎屑引发湮灭的白弈?!他……他的意识……竟然没有彻底湮灭?而是被拖入了这片血沼?!
靛蓝意志操控着“张承山”的意识体,悄无声息地靠近。没有激起一丝浆液的波动,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
靠近溪边。
跪坐在淤泥中的身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肩膀的耸动猛地停止。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僵硬感……转过了头。
一张沾满粘稠暗红污垢、却依旧能辨认出五官的脸,映入“张承山”的“眼帘”。
正是白弈!
只是,这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眼空洞无神,如同两潭死水,直勾勾地“望”着靠近的“张承山”。他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粘稠的暗红浆液顺着嘴角无声地流淌下来。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悲伤和绝望,如同实质的寒气,从白弈这空洞的身体里弥漫出来。
靛蓝意志操控着“张承山”,在距离白弈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具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残存意识。
就在这时,白弈那双空洞的眼睛,极其缓慢地……向下移动。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自己那双深陷在黑色腐泥中的……手上!
他的右手,正死死地……攥着什么东西!
指缝间,透出一点……焦黑的、不规则的……边缘!
是那块碎屑!那块被张承山在溪边扔掉、又被暗金眼睛锁定、最终被他塞入白弈异变核心引发湮灭的……焦黑碎屑!
它……竟然……还在?!没有被湮灭?!而且……出现在了白弈这残存意识体的手中?!
白弈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紧握的右手,身体开始极其轻微地、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那空洞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挣扎,想要冲破无形的束缚!
“呃……呃……”他终于发出了声音,如同破旧风箱的嘶鸣,干涩、痛苦、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他攥着碎屑的右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在暗红污垢下并不明显),手背上的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凸!
“不……不……放开……它……”一个极其微弱、如同蚊蚋般的意念碎片,断断续续地从白弈颤抖的身体里逸散出来,带着灵魂被撕裂的痛苦,“它在……吃我……它在……看着我……”
吃?看着?
张承山寄居的意识猛地一凛!他立刻“看”向白弈紧握的右手!
在靛蓝意志那独特的感知下,那块被白弈死死攥着的焦黑碎屑……正在散发着一种极其隐晦、却冰冷粘稠的……“活性”!如同一个沉睡的、邪恶的……卵!
而碎屑的表面,那些焦黑的纹理缝隙中……似乎……正有极其微小的、粘稠冰冷的……暗金色泽……如同活物的孢子般……在缓缓地……蠕动?!
这块碎屑……根本没死?!它寄生在了白弈这最后的意识碎片里?!在……吞噬他?!
“呃啊啊啊——!”白弈猛地发出一声无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惨嚎!他攥着碎屑的右手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疯狂地颤抖、想要甩开!但那只手仿佛被无形的强力胶粘住,又或者被碎屑本身的力量死死吸附,根本无法挣脱!
他整个人如同癫痫发作般在溪边的淤泥中剧烈地翻滚、抽搐!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极致的痛苦和……被窥视的恐惧!
“它在……里面……眼睛……好多眼睛……”白弈破碎的意念在血沼中回荡,充满了绝望,“看着我……都在……看着我……”
随着他的挣扎和惨嚎,那条原本相对“清澈”的溪流……突然……发生了变化!
溪流中那暗红粘稠的浆液……流动的方向……竟然……诡异地……开始……倒流?!
粘稠的浆液违背常理地向上游……缓缓流淌!堆积在溪边的腐烂落叶和黑色淤泥,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推动,开始朝着溪流的“上游”方向……缓缓……移动!
一幅极其诡异、完全颠倒的图景,在张承山眼前展开!
而在那倒流的溪水中央……
借着靛蓝意志的感知,张承山清晰地“看”到——
溪水中倒映着的,不再是上方污秽血沼的景象。
倒映着的……赫然是……他自己!
是他在溪边扔掉碎屑时,那沾满泥污、充满警惕和一丝恐惧的脸!
还有……他身后树林深处,那数十点骤然亮起的、粘稠冰冷的……暗金色光芒!
这幅倒流的溪水倒影,如同一个被按下了回放键的录像,清晰地重现了他踏入陷阱的……最初瞬间!
白弈还在溪边淤泥中痛苦地翻滚、抽搐,攥着碎屑的右手如同被钉死,无法挣脱。他那空洞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溪水中倒流的景象,盯着倒影中张承山身后树林里亮起的暗金光芒,脸上充满了扭曲的恐惧。
“来了……它们……一直都在……”白弈破碎的意念如同梦呓,又像是最后的警告。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张承山寄居的意识。他看着溪水中那不断倒流的、清晰的倒影,看着倒影中自己那沾满泥污的脸,看着身后树林里那数十点冰冷粘稠的暗金光芒……
一个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他的脑海:
这倒流的溪水……映照的……究竟是……过去的景象?
还是……
**正在发生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