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长,能借一步说话吗?”
徐哥的证件从车窗缝隙刺出,烫金国徽在雪光里划出半道弧光。
金属棱角刮下冰凌,碎落在窗沿。
黑色红旗轿车猛地打转方向盘,轮胎压碎路沿冰凌,熄火停在路边。
徐哥低头,“咔哒”一声点燃中华。
幽蓝火苗映着紧绷的下颌,烟雾升腾间,仰头重重靠进椅背。
一声沉叹闷在喉咙里。
副驾上,年轻士兵裹着一身寒气,军大衣领口结着冰溜。
车内昏黄顶灯,照亮了他眉心那道新鲜的伤疤。
“你走的这条路……”徐哥厚实的手掌突然狠狠拍在额头上,发出闷响。紧闭着眼,仿佛在与巨大的痛苦角力,“是他爷爷十八年前,就给他铺好的血路!”
短暂的死寂。
烟头被?铁钳似的指头?,狠狠摁进烟灰缸!
火星凄厉爆开。
毫无征兆地,徐哥如山倾般骤然扑向副驾!?壮硕手臂?带着千钧之力,粗糙大手一把攥紧副驾军装领口!
粗壮的脖颈上青筋虬结,肩背肌肉隔着剪裁考究的西装紧绷隆起,几乎撑破欲出?。
他?庞大身躯带来的阴影完全笼罩在副驾上?,低吼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他把命让给你了!你他妈哑巴了?!说话!文子!!”
后视镜里,文子喉结艰难滚动。
冻裂的嘴唇渗出血珠,顺着下巴滴落在冰冷前襟。
几个月不见,他脸上的线条像被风雪重新雕琢过,更硬,更冷,更狠厉!
“……那是刘新成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欠我的。”
徐哥那双?陷在浓眉下的虎目?陡然暴睁!
铁塔般的身躯又向下压了几分?,灼热带着烟草味呼吸喷涌:“他欠你?他欠你什么?!!”
“我爸爸的命。”字字如冰锥。
“他那年才他妈十岁!”
徐哥的怒吼?,震得车窗玻璃嗡嗡颤栗。
话音未落,文子全身肌肉瞬间绷如弓弦!他手臂肌肉贲张,一擒一送间凶狠挣脱钳制!
一股蛮力猛地爆发!
徐哥那魁梧的身躯,竟被这股狠劲硬生生撞开。
后背“砰”一声巨响,重重砸在方向盘上!
“哐当!”
车门被文子?用尽全身力气?,一脚踹爆!
刺骨的寒风,裹着雪片瞬间灌满车厢。
那道裹着军大衣的身影,没有丝毫犹豫,像一柄脱鞘的利刃,决绝地扎进风雪暗夜里。
不知为何,徐哥突然想起以前,他们在军大院时的场景。
那孩子从小就充满好奇心,总缠在身后喊着“徐哥”“徐哥”。大橙子裹着尿不湿,追不上他俩,干嚎着跌坐在地上,让他们等等他。
徐哥教他做纸手枪,教他扎马步,教他如何飒利翻墙。
后来,又教他组装拆卸武器,还把从不离身的蝴蝶刀亲手递上。
比起保镖,徐哥更像他的师父和哥哥。两个孩童在眼前,很快成长为少年。
直到,那场变故。
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刘新成裹紧burberry羊绒外套领口,校门口路灯在他脸上投出细碎阴影。
车道上,两声短促的喇叭声刺破雪夜。
他眯起眼睛望去,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车窗里,徐哥眼神疲惫沧桑,胡茬上的白霜像是突然老了十岁。
“上车。”
出乎意料地,刘大少爷这次没摆谱。
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屁股刚贴上座椅,他忽然触电般弹起来:“卧槽!”
猛然看向徐哥,指尖摸到车门上那个崭新的凹陷,深度足够泡壶茶了。
“这么猛,谁踹的?!”棒棒糖在齿间咔咔作响,“老徐你可以啊,这把年纪了,还能闹出这么大阵仗呢?”
一句话精准戳到徐哥痛处。
徐哥指节在方向盘上泛出青白。
朝着后座椅歪了歪头:“三十万。明天拿给对方,这事就烂在雪里。”
黑色塑料袋鼓鼓囊囊,缝隙里露出成捆的钞票。
刘新成搭在车窗前的两条长腿,突然僵住。橙色糖球在腮帮,顶出尖锐的轮廓。
徐哥揉了揉眉心,犹豫片刻,骤然长叹:“我刚刚,见到文子了。”
“咔嚓!”糖球被骤然咬碎。
刘新成把交叠的双腿放下,靴底重重碾过车垫。
好半天才冷哼说道:“呵,甭跟我提他!那狗逼自从走了之后,音讯全无!连他妈一封信都没给我写过!”
时至今日,他还对那天相泽燃打电话提到的事情,耿耿于怀。
文哥不是不能通信,只是没有写给他而已!
徐哥没有搭腔。
喉结滚动,摸向烟盒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着,悬在半空突然僵住。
烟盒早已干瘪变形。
刘新成眼尖,抬眼扫过,舔舔下唇放缓了声线:“啧,一天得烧几包啊?老爷子那头……没少替我扛雷吧?”
他歪头勾起半边嘴角:“要不他们能这么痛快放血——”
话音未落,徐哥猛地抓起烟盒,狠狠掼出窗外!
裹着雪泥的空盒砸在隔离带灌木上,发出闷响。
下一秒,他铁锤般的拳头砸向方向盘,喇叭爆发出撕裂般的哀鸣!
“操!”
刘新成被震得耳膜嗡鸣,拧眉瞪向驾驶座,斥责的话却瞬间冻结在舌尖
徐哥拳头关节爆红,手背青筋虬结如濒死的藤蔓。
呼吸粗重地盯着挡风玻璃上,蜿蜒流淌的雪水,声音嘶哑绝望:“大橙子……放着阳关大道你不走,偏要在荆棘地里滚刀尖。值得吗?”
死寂在车厢里蔓延,只剩空调暖风徒劳的嘶嘶声。
良久,刘新成鼻腔里溢出一缕几乎听不见的气息。
他慢条斯理从大衣内袋,摸出一根新的棒棒糖。塑料纸被一点点剥开,“窸窣”声格外刺耳。
橙色糖球被他不由分说,塞进徐哥紧抿的嘴唇间。
“徐哥,”他舌尖顶起糖球,嘴角一点点旋出张狂笑意,“你不信我?”
“我他妈是替你不值!”徐哥的咆哮再次响起,糖球撞在牙齿上,发出磕碰声。
刘新成却突然低低笑起来,笑声在密闭空间里撞出回音。
他指尖轻轻敲着车窗,目光穿透漫天风雪:“徐哥,呵——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带着我俩在操场上打军体拳?你说我吊儿郎当、懒懒散散没个正行!丢尽了大院的脸!”
敲击声陡然停止,他转头直视徐哥绷紧的侧脸:“可你拍着文子的背,眼睛亮得吓人,你说‘部队要的就是这种钢钉——’”
徐哥齿间猛地用力,坚硬糖球“喀”地碎裂。甜腻的橙香混着呜咽,在舌根无声蔓延。
徐哥嘴里的糖,化开都是苦涩。
刘新成拎过黑色塑料袋,就像刚从24小时便利店拎回一袋橘子。
脚尖抵在车门一顶,裹紧衣领默默下车。
在车窗玻璃外,刘新成身影逐渐被暴风雪吞噬。徐哥喟叹后仰,却看到刘新成突然抬手,做了个举枪瞄准的动作。
呼啸的寒风里,徐哥恍惚间听见,刘新成似乎浅浅笑了一声。
“我和他,已经两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