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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均田疑云与金诏承光

陈五的手指停在杀手颈侧的刺青上,松烟墨的莲花纹边缘泛着淡红,像被水洇开的旧画。验尸房的烛火忽明忽暗,照得李昭脸上的刀疤一跳一跳:“大人,这墨色浮在表皮层,刺青匠说最多是三天前的。白马寺香客刺青得渗血七日,哪能这么浅?”

陈五没应声。他记得上个月查白马寺香客底册时,老住持说过,正经佛门刺青用的是五台山的松烟墨,得在香灰里埋七日才上肤。眼前这莲花,倒像用市井里的靛蓝染的 —— 太急,太假,像有人把 “佛教” 二字当幌子,硬往他箭囊里塞。

“户籍呢?” 他问。

李昭掀开草席下的布包,露出七本泛黄的户帖:“代郡猎户,三个月前迁洛阳。邻居说他们从前只打山鸡野兔,最近总跟穿灰布衫的外乡人喝酒。那灰布,和怀朔镇截获的柔然细作穿的一模一样。” 他又摸出半截断箭,箭头呈三棱形,“末将让人比对过,这箭簇是漠南铁坊的私造货,左贤王残部的老手艺。”

陈五捏着箭簇,倒钩扎进指腹。他想起这十日里的三拨刺杀:第一拨弩箭裹着白马寺法会的红绸,第二拨杀手怀里揣着昙曜亲批的度牒,第三拨更绝,连短刀上都刻了 “南无降魔” 的梵文 —— 太齐整了,像有人把 “佛教” 二字用红绳串成靶子,就等他去拆穿。

“备车。” 他扯下验尸布盖住尸体,玄色官服沾了草屑,“去白马寺。”

白马寺的大雄宝殿飘着沉水香。昙曜法师盘坐在蒲团上,月白袈裟洗得发白,腕间却戴着新磨的沉香珠,珠子相撞的脆响,比木鱼声还清亮。他正用左手抄经,墨迹歪歪扭扭,却和案头《福田论》里 “佛不夺田,佛护耕” 的新章如出一辙。

“陈大人,” 昙曜合掌,指甲缝里沾着墨渍 —— 和高允抄《均田策》时的墨渍一个颜色,“前日京兆尹来寺里,说有歹人冒用我佛名义行凶。贫僧已让知客僧把寺里所有度牒收了,往后香客进庙,都要登记造册。” 他指了指案头一摞黄纸,“这是新写的《护民十诫》,头一条就是‘僧不持刃,佛不庇恶’。”

陈五翻开《护民十诫》,字里行间全是 “均田便民”“僧尼当耕” 的话。页脚却有行小字,用左手写得歪扭:“漠南铁坊,月产箭簇三千。” 他抬头看昙曜,老和尚正用右手摩挲沉香珠 —— 方才抄经明明用的是左手。

“法师的字,比上月工整了。” 陈五说。

昙曜的手指顿了顿,沉香珠 “咔” 地裂了一颗。他低头捡珠子,声音闷在袈裟里:“前日摔了笔,改用左手抄经,倒得了些禅意。”

陈五没接话。他望着殿外的银杏,叶子被晒得卷了边,像极了怀朔镇细作手里的布防图 —— 也是被晒得卷了边的。他突然明白:那些刺杀者身上的 “佛教印记”,不过是块遮羞布,真正的手,藏在更北边的风沙里。

出寺门时,李昭压低声音:“方才盯着昙曜书童,那小子溜去了西市粟特商栈。商栈东家是柔然可汗表兄,上个月还往漠南运过十车松油 —— 松油泡过的箭簇,防生锈。”

陈五回到甜市时,正是麦收前的正午。

田埂上的槐树下,拓跋清正给甜南编麦秆蚂蚱。女儿的辫梢沾着草屑,看见他时 “呀” 地扑过来,小脏手抓住他的官袍:“阿爹!铁牛叔说今年的麦比去年高半尺!”

陈五蹲下身,把她举过头顶。甜南的笑声撞在麦穗上,惊起几只麻雀。他望向远处的麦田,汉家的犁和鲜卑的套马杆并排立着,胡汉百姓正弯腰割麦,镰刀碰出细碎的响。铁牛光着膀子,古铜色的后背淌着汗,正教几个鲜卑小子捆麦垛:“扎紧点!这麦是咱们的命,比刀还硬!”

“清儿。” 陈五放下甜南,走到拓跋清身边。她的裙角沾着泥,手里还攥着半根没编完的蚂蚱,“李昭说甜市的青壮归田率到七成了?”

拓跋清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帕子上绣着玄鸟,是成亲时她连夜绣的:“不止。河西郡送来文书,说照着咱们的‘胡汉分垄共渠’法子,三个月就多垦了两千亩荒田。还有,上个月有个柔然马贼来抢粮,被二十个扛锄头的百姓围了 —— 他们说‘这田是咱们的命,比刀还硬’。”

陈五望着田间说笑的人群。半年前,这里还是片荒坡。鲜卑牧民说 “汉人的犁扎不进漠南的土”,汉家佃户说 “胡人的马踩坏了田埂”。如今田埂上的界石刻着 “胡三垄,汉五垄”,垄沟里的水是道徒带着甜卫挖的,渠边的柳树是胡汉孩子一起栽的。

“阿爹看!” 甜南举着麦秆蚂蚱跑过来,“清娘说这是玄鸟!”

陈五接过蚂蚱,麦秆的清香混着女儿的汗味,直往鼻子里钻。他想起上辈子做跨境电商时,总觉得 “流量是根”,此刻才明白,真正的根,是胡汉百姓手里的犁。

变故来得比麦收还急。

七月十五夜里,陈五在望火楼查粮册。拓跋清端着羊奶粥上来时,他正盯着北斗星 —— 那是阿史那云保命符上的纹,此刻却像把倒悬的剑。

“大人!” 楼下突然传来护卫的喊,“西北方有沙暴!”

陈五冲到窗边,远处的天像被撕开道口子,黄褐的沙墙卷着碎石,像头暴怒的兽。他的甜灯突然灼痛掌心,金砂聚成 “杀” 字 —— 不是沙暴,是马贼!

“李昭!” 他大喊,“带甜卫去西坡!铁牛,组织青壮上望火楼!清儿,护着甜南去地窖!”

沙墙逼近时,陈五看清了马上的人:二十七个骑兵,披着沙狐皮,刀鞘上刻着狼头纹 —— 是左贤王的血卫!为首的骑手举着弯刀,刀面映着沙粒,泛着幽蓝:“陈五!你断了大魏的粮,我断你的头!”

“放弩!” 李昭的刀砍翻一个骑手,“射马腿!”

甜卫的弩箭像雨,射穿了三匹马的腿。马嘶声里,铁牛带着青壮冲下来,手里的锄头、镰刀闪着光。一个鲜卑小子挥着套马杆,套住骑手的脖子,汉家佃户抡起犁头,砸在他后背上:“这田是我儿子的命,你也配抢?”

陈五的玄鸟剑挑开弯刀,剑锋划开骑手的肩。他看见对方腰间的皮囊 —— 是漠南的奶皮囊,装着沙狐毒。“你们不是马贼!” 他喊,“是柔然的细作!”

骑手吐了口血沫:“柔然要的是大魏的田!你护着田,就护着大魏的命!” 他的手摸向腰间的火折子,“老子烧了这田,看你拿什么均!”

陈五的剑刺进他的胸口,火折子掉在地上。他扑过去捡起,沙粒打在脸上,疼得睁不开眼。火折子上刻着 “漠南铁坊”—— 和怀朔镇细作的箭簇,是同一个工坊。

沙暴退去时,天边泛起鱼肚白。陈五站在焦黑的田埂上,望着被抢回的麦垛,甜南缩在拓跋清怀里,手里攥着半根烧焦的麦秆。铁牛蹲在地上,用手捧起被踩坏的麦苗:“阿爹,还能活么?”

“能。” 陈五摸了摸他的头,“麦根还在土里,雨一下,就长出来了。” 他望向西北方,沙雾里还飘着狼头旗的碎片,“柔然要烧咱们的田,可他们不知道,田在百姓的心里 —— 烧得掉麦秆,烧不掉根。”

拓跋清替他擦掉脸上的沙粒,指尖沾着血:“你又受伤了。”

“小伤。” 陈五笑,“比在漠北被狼咬轻多了。” 他指了指远处的麦田,“你看,那边有株麦苗没被踩坏,绿得精神。”

三日后,平城的飞骑送来急诏。

太极殿的龙案上摆着《均田试行报》,墨迹未干的 “甜市粮产增三成”“河西青壮归田两千” 被朱笔圈了又圈。陈五跪在丹墀下,玄鸟剑的剑穗扫过金砖,发出细碎的响。

“陈五,” 太武帝的声音像洪钟,“朕让高允查了,你在甜市试行的‘胡汉分垄共渠’‘僧尼半耕半课’,比朕的均田令还细。百姓说‘陈大人的法,像甜市的井,挖得深,水才甜’。”

陈五抬头,看见皇帝眼里的光 —— 和甜市望火楼上,百姓看新麦时的光,一个颜色。

“朕要赏你。” 太武帝拍了拍龙案,“升你为尚书令,领均田使;赐你玄鸟金印,督各行省;再赐你‘护田虎符’,调五千羽林卫归你节制。” 他指了指殿外,“还有,朕让人从南海运了批珊瑚,给清儿打对簪子 —— 她跟着你担惊受怕,该有件压箱底的。”

殿内响起抽气声。王景文的折扇 “啪” 地合上,周显的《春秋》掉在地上。拓跋清站在殿角,耳坠的东珠闪着光,那是成亲时陈五送她的,此刻被她攥得发烫。

“谢陛下!” 陈五叩首,额头碰在金砖上,“臣定当把均田令种进大魏的每寸土,让胡汉的甜日子,甜过黄河水,甜过阴山雪。”

退朝时,太武帝召他到后殿。龙涎香里,皇帝的声音轻了些:“朕收到密报,刺杀你的细作,和柔然的铁坊有关。护田虎符你拿着,该杀的杀,该查的查 —— 你护着大魏的田,朕护着你。” 他拍了拍陈五的肩,“清儿昨日来求朕,说你总把甜灯揣在怀里,那东西硌得慌。朕让人打了个玉匣,装甜灯用 —— 夫妻间的小心思,朕懂。”

陈五走出殿门时,秋阳正暖。拓跋清站在阶下,手里捧着个檀木匣,匣面雕着玄鸟衔麦。她打开匣子,甜灯躺在红绸上,金砂在阳光下泛着蜜色:“陛下说,这玉匣能挡刀。”

“挡不住刀,挡得住心。” 陈五摸了摸她的手,“往后查案,我把玉匣系在你腰上 —— 你护着甜灯,我护着田。”

拓跋清笑了,眼泪落进匣里:“好。但你得答应我,往后见血时,离得远点 —— 甜市的百姓要你,我也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