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余的烛火没到天明就不得不退场,但漆黑幔帐后的女子却守了一夜没走。
晨光照不到的床帐深处,一双幽绿的瞳眸缓缓睁开。
夜浸寒有些疲惫的揉了揉自己酸胀的眉心,昨夜他一时没压制住体内的毒素,被各种梦境裹挟了一夜,前两百年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一股脑的涌进来,让他实在头疼。
他坐起身,透过幔帐缝隙瞥见地上几道被窗外枯树切断的光斑,稀稀疏疏的,像而是坐在杨柳树下看见的阴影。
杨柳树......好久没梦到过那段时光了...
昨夜怎么就突然梦见了这个?
他似乎隐约听见了歌声?温柔清越,像卿矜玉在鸿御城唱的那首。
卿矜玉...他昨晚好像看见她了,坐在自己床边好像在照料他?
这个想法才出来,立刻就被夜浸寒打散了。
怎么可能?
卿矜玉怎么可能在知道了他是真实身份后还会对他有好脸色?昨天的那巴掌不就已经说明她的态度了吗?
更何况,在他从前还是她的徒弟时,自己重伤昏迷,也没见她照顾他一二,现在就更不可能了,她那么骄矜的性格,从来都只有别人给她低头的时候。
卿矜玉那个人,只要她觉得自己是对的,那么就是所有人说她错了,她也会坚持自己是对的。
她不会来。
夜浸寒啊夜浸寒,你真的脑子烧糊涂了,对不可能的事情抱什么幻想?
他嗤笑着就要掀开被子下床,可伸出去的手却突然摸到一团毛茸茸,软乎乎的东西。
夜浸寒:?
他垂眸看去,却见身边的位置四仰八叉的躺着一只华丽到不可思议的长着角的猫。
目光扫过那条赩炽色的大尾巴,夜浸寒顿了顿,伸手将那滩猫抱了起来。
“卿矜玉?”
睡梦中的“长毛猫”感觉到自己的悬空,不耐烦的摆了摆尾巴,表示别来烦她。
夜浸寒看着怀中这坨毛绒绒幽绿的眼睛泛起些许笑意,又试探的喊了一声:“师父?”
这声几乎贴着耳朵的轻呼彻底吵醒了美美睡觉的“猫”大王,十分不满的睁开眼睛,蛄蛹两下,优雅跳离某个不穿衣服就抱她的无礼人士。
幼崽状态的卿矜玉昂首挺胸,在玄黑的锦被上踩了两下,懒洋洋的开口道:“好了?”
“好了就去给我做饭,知不知道昨天饿死我了,我不辟谷你不知道啊?”
“你这个服务态度是怎么敢说要养白泽的?整个宫殿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你想让本座和你一起吃苦吗?”
“哼,不要以为你长的美就可以想的美。”
听着面前蓬松的“长毛猫”趾高气扬的嘀嘀咕咕,夜浸寒头一次觉得早上醒来也不是什么很烦的事情。
幽绿的眼眸定定的看着面前姿态高傲的坐在他对面的白泽幼崽,他问出了犹疑已久的问题:“不是讨厌我吗?为什么照料我一夜?”
卿矜玉看着他,高傲的“哼”了一声,跳下床榻,变回人型:“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不喜欢有人插手我的事情,不喜欢有人用阴恻恻的视线窥视我,更不喜欢有人妄图禁锢我的自由。”
“我讨厌的是对我不恭敬的态度,而不是想让你死。”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恨你,准确来说,虽然你让我觉得麻烦,但是我并不恨你。”
夜浸寒坐在床铺上,仰头看着床边一脸认真的红衣女子,晨光打在她的脸上,却好像是她自己发出来的光。
眼前的人,年轻,傲气,那么的生机勃勃。
或许她自己并不知道,她这样高悬的骄阳到底有多吸引阴暗处不人不鬼的怪物的觊觎。
夜浸寒:“你不恨我?”
“你知道在我听来这是在给我机会。”
卿矜玉闻言耸了耸肩:“我知道,可是那又怎么样?我不讨厌你,但也没说喜欢你啊。”
“我喜欢那种意气风发的贵公子,你也知道。”
夜浸寒低低的笑了一声,好像觉得眼前的这位小帝姬太过天真了。
他掀开被子,跪在床上,一步一步的朝卿矜玉膝行而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眼前人姣好的面容:“师父,你还是对我们这种烂人没有心理准备,只要你不想办法弄死我,我就一定会打个金笼子把你藏起来。”
“被毒蛇看中的宝藏,终究会被绞缠在毒蛇怀中。”
卿矜玉挑眉看着一步一步移动到她面前的苍白英俊的男人,在还离她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伸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指甲微长的指尖抵住他的颈动脉,迫使他顺着自己的力道抬头。
“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把你偷看的我的那些话本子全部忘掉。”
“两百岁的人了,一把年纪还学我们这些中二少年,丢人不丢人?”
“要是实在是闲的无聊,就赶紧滚去给我和星星做饭,挑的什么鬼地方,连个厨子都没有的穷鬼给我玩什么病娇强制爱?有钱吗?就打金笼子?”
“装货。”
夜浸寒:.......
他真的觉得自己要没招了。
就是当年生死一线的时候,他都没这么无语过。
卿矜玉睥睨着男人有些跟不上拍的宕机动作,高傲的“哼”了一声,便转头离开。
管你什么霸总病娇?
遇上你玉姐,就得跟着你玉儿姐的节奏走。
趁着天色还早,卿矜玉慢悠悠的晃回了自己的宫殿,去找凌星辞一起睡回笼觉。
而夜浸寒,无可奈何的从阴郁病娇切换到了田螺小子模式,真去了厨房。
卿矜玉这边驯蛇有道,但追过来的且寻鹤情况就不是很好了。
混沌地处在人魔鬼三界交接的三不管地带,且寻鹤不眠不休的一直撕裂空间,直到第二日晨曦交替才勉强赶到了无岸漠海。
千里黄沙,无垠大漠在风的吹拂下就像是一座涌起金色浪潮的海。
看不到头,也望不到尾。
白衣白袍的玉面仙尊凌空而立,等在一棵已经干枯成焦黑色的树边。
且寻鹤抬头看了看天,弦月还挂在天边未落,一点小小的红日已然慢慢的攀了上来。
他掐算着时间,又等了半个时辰。
日月同时挂上灰蒙蒙的天,一半落月,一半升日,阴阳各掌半轮。
忽的,安静到死寂的漠海突然颤抖起来,就好像有什么要苏醒了。
那棵焦黑的枯树突然飞速的吸取周围的一切灵力,方圆十里的草木瞬间枯死,黄沙颤动起来,在逐渐恢复生机,甚至长出新叶的老树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坑洞,滚滚黄沙旋转至下,没入那个来路不明的黄沙漩涡之中。
且寻鹤看准时机,起身径直飞入那方诡异之地,瞬间便没了踪影。
不过一刻,半边天上的月色淡去,老树的叶子纷纷脱落化作灰烬归入地下,苍翠巨树瞬间变回老朽枯木,旋涡消失,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