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澈确实记得今天是有董事会。
可今天董事会的主要议题,不过是为扶那个女人上位,进入悦美国际的核心总裁办。
自从父亲与她重逢以后,带他去“认亲”,当面表演“母慈子孝”、“失而复得”这种戏码他已经忍了很久了。
为了“弥补”曾经对她的“亏欠”,父亲甚至让她开始染指沈氏悦美国际。
沈氏悦美国际,不仅仅是沈家传下来的家业。
在股权结构里,母亲江明月也持股。
甚至,在沈之舟身体不好、肝坏死的那几年,江明月对沈氏的付出和助力,比沈星野要多得多。
在江明月的带领下,用“穿过黑夜,获得重生”来形容沈氏,也毫不为过。
后来,沈家收养宋锦书以后,江明月身体不好,卧病在床半年。
他那时候已有了记忆,大概能猜测得出江明月是流产了。
那个还未出生的弟弟或者妹妹,似乎带走了江明月所有的精气神。
她彻底对沈氏撒手不管,沈星野的能力不足以驾驭那么大一家企业。
才会一步一步陷入今天的泥潭。
资不抵债、资金流周转不开时,完全靠江明月拉下脸去找楚家输血。
沈君澈深吸一口气,却怎么也调整不好烦闷的情绪,淡淡道:“我不记得了。”
“你是怎么当这个执行总裁的,没有人给你发会议提醒吗?”沈星野的声音愈发严厉。
“能有天大的事,比你母亲的事还重要。”
“马上给我回来,有些决策必须要你在场!”
沈君澈看了一眼江明月,这里是医院,不仅有沈家的人,还有医护人员。
家丑不可外扬,他作为长子,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要做的,并不是与沈星野争个高低。
而是维护沈家的体面。
“去不了。”
电话那头传来拍桌子的巨响。
沈君澈不卑不亢道:“我确实有更重要的事,更何况,她的事,在我这里不值一提,你大可不必告诉我。”
“我还要告诉父亲一句,沈氏悦美国际,它姓沈。”
“他最大的股东虽然是你,但是,如果我和母亲手上的持股比例加起来,也是可以超过父亲你的。”
“你!”沈星野的怒吼几乎要震破听筒,“你就是这样跟你父亲说话的吗?”
沈君澈望着心电监护仪上微弱的波形,突然哽咽,“我也想好好跟我敬爱的父亲大人说话。”
“但是。”
“我真的很不想承认你是我父亲,更不会承认,那位是我的母亲。”
这句话一出,江明月、宋锦书、王妈齐刷刷看向沈君澈。
“砚清现在昏迷不醒,医生说只能靠意志力撑着。您知道他颅内压多高吗?知道他随时都会........都会离开吗?”
“作为父亲,你来看过他一次吗?”
电话那头陷入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沈君澈继续说:“作为丈夫,这个时候你没有陪在妻子身边;作为父亲,你儿子危在旦夕之时,你竟然只想着为那个女人谋职务。”
“砚清……他怎么会……”沈星野的声音第一次出现裂痕。
“您现在才关心?”沈君澈擦去眼角的泪,转头看向江明月通红的双眼。
“当然,在父亲大人心中,我们是永远不会生病的,永远不需要照顾的。”
“我们铜墙铁壁,我们可以喝露水吃空气长大。”
“我的母亲江明月女士,从我有记忆起,她就一直在我们仨个孩子身边。”
江明月低声啜泣,沈君澈走到她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
“我们小时候生了病,她带我们去看病;她送我们上学;她从不缺席任何一场家长活动,不管她多忙。”
“她精心帮我们选人生方向,她开导我们学业事业感情上的挫败感,她鼓励我们的每一次小小的成功。”
“我想请问,在我这三十多年的人生里,父亲您在哪儿?那个女人她在哪儿?”
宋锦书站在病床旁,听着沈君澈字字泣血的控诉,悲从中来。
“妈,我们都爱你。”她缓缓走到江明月身边,蹲下身,伸手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水,“谁也把我们抢不走。”
沈君澈字字如刀的质问让电话那头陷入死寂,唯有电流声滋滋作响。
良久,沈星野沙哑的声音才从听筒里传来,不复先前的暴跳如雷,带着一丝慌张:“砚清……在哪个医院?”
沈君澈冷笑出声,笑声里满是悲凉,“他不需要您,我、小妹和妈也不需要您。”
说完就挂断电话。
窗外突然下起暴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
一场秋雨一场寒。
宋锦书依稀记得自己与沈砚清离婚的时候,还是盛夏。
草木郁郁葱葱,枝繁叶茂。
一转眼,已是深秋。
她与沈君澈一左一右坐在江明月旁边,两人轮番说着小时候的事,哄江明月开心。
“我小时候以为母亲最不喜欢大哥,第二不喜欢我。”
江明月哑然一笑,“为什么这么想?”
“母亲每次看到大哥,从不笑;看到我,也不怎么笑。”
“那是我生性不爱笑,生活中能让我高兴的事太少太少了。”
沈君澈心中一痛,“我听瑟瑟说,妈在未出嫁前,是何等的活泼明艳,整个京州,谁也不及妈十分之一。”
江明月的眼神突然变得遥远,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转瞬又被苦涩取代。
是她对沈星野一见钟情,是她死活要嫁到沈家去。
这些年,她活生生把自己变成了怨妇。
如今的局面,都是她应得的。
是她的报应。
每个结婚的女人,都会精准找到自己的报应。
宋锦书轻轻握住江明月布满细纹的手,“妈,要不您跟爸离婚吧。”
离婚?江明月从没想过离婚的事。
她是那么要强,又怎么会承认自己的婚姻失败,以离婚收场。
江明月苦笑着摇头,“我年轻的时候,为了生孩子,为了让他回家,吃了那么多苦,那么多日子我都熬过来了.......”
“妈,正是因为你熬了太久,你已经不年轻了,所以你才要离婚。”
“你总要为自己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