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山睁开双眼。
意识彻底清醒了,可心底却像缠着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
……山神真的存在吗?那些如同尸鬼般诡异的女人又是什么?
或者说……这一切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真假虚实之间,他已然分不清界限。
脑海中多出来的那些记忆,它们是真的吗?
故乡真的是被泥石流吞噬的吗?还是说……是那位一直疼爱他的师爷……
他不敢再想下去。
周山撑起身,从床榻上坐起。
“师、师兄!”守在一旁的道童见他起身,急忙跑到床边,“您身子不要紧吗?符师姑特意嘱咐,说您得静养。”
“不打紧,我身子骨硬得很。”周山摆了摆手,径直下床。
下一刻,他的目光落在房间深处——鎏仍静静躺在那里,沉睡不醒。
“她怎么——”周山心头一紧,迈步就要冲过去。
“师兄!等等!”道童猛地拽住他的胳膊,“符师姑说了,不能靠近她!”
“为什么?”周山蹙紧眉头。
“……她像是染上了失心疯。”道童低声道。
“失心疯?那是什……”周山突然话音一顿。
这个词,竟在他刚刚涌现的记忆里出现过——难道,那些记忆是真的?
就在这时,药寮的门“砰”地被推开,符绫满脸焦急地冲了进来。
“周山!”她几步跨到他面前,急切地上下打量,“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们没在你身上找到外伤——”
“我没事,师傅。”周山轻轻摇头,“我多抗揍,您还不清楚吗?”
“……那就好。”符绫终于舒一口气,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自周山来到随云观,符绫便如半个母亲般照顾他。
可在那段莫名涌现的记忆中,他似乎瞥见了她的身影……
“师傅……”周山犹豫着开口。
“怎么了?”符绫松开他,轻声问道。
“我……不……”他终究什么都没问出口,他旋即改口,“小师妹她……怎么回事?”
符绫神色一黯,“……情况有些复杂,不过你几位师叔应该能治好她。”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你才刚醒,先好好休息……不,你去收拾一下你的东西,至少,做好离观一段时间的准备。”符绫语气沉重。
“离观?”周山一愣。
符绫抬眼,眉宇间笼罩着阴云,“袭击你和小鎏的那秽物,万一出现在我们难以应对的地方……”她拍了拍周山的肩,“去吧。”
“……好。”周山默默点头,转身走出药寮。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符绫隐隐觉得,这孩子似乎格外消沉……
不过既然已经醒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她转身走向鎏的床榻。
“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吗?”符绫在床边坐下,问向道童。
“没有,师姑。”道童摇头,“一直保持着这个状态,一动不动。”
符绫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方才,她检查了一遍鎏的身体。
鎏的魔法回路,也就是经脉中留下的旧伤,在这几天的调养中恢复得差不多了——可现在,在鎏的胸口位置,又出现了新的创口。
过载的以太如洪水般冲进她的经脉,远远超出了承受极限。
如今,部分魔法回路几乎被撕裂……奇怪的是,符绫用尽常规手段,竟无法修复这段损伤。
她不知道,这些回路并非天然生成——那是小黑为魔王之核设下的禁制。
“魔王之核……到底是什么东西……”符绫将手轻轻覆在鎏的胸口,喃喃低语。
这时,几个急促的脚步声从药寮外传来。
符绫起身走到窗边,只见刘长善急匆匆地引路,后面跟着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却仍拼命奔跑的金大川,奕梅也紧随其后。
看到金大川,符绫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愧疚。
“小鎏!小鎏!!”金大川猛地撞开药寮的门,双眼赤红,仿佛要喷出血来。
一进门,他的目光就死死锁在昏迷不醒的鎏身上,“小鎏!”他不管不顾地就要冲过去。
“等等!”符绫闪身拦住他,“现在不能靠近她!”
金大川猛地瞪向她,眼中怒火迸发,一把推开符绫,几乎差点将她推倒:“小鎏怎么会变成这样!!”
符绫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回应。
亲眼看到疼爱的孩子不省人事,任谁都会失控——更何况,这是在随云观的地界上出的事。
金大川的脸因愤怒与焦急而扭曲,两眼通红,面庞上汗水与泪水交织。
“……金叔,冷静金叔。”奕梅眼中也满是忧虑,但仍上前拉住金大川的胳膊劝道。
金大川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强压下怒火,涨红的脸上瞬间溢出几分悲哀。他用力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对不起……对不起道长,我……我太着急了——”
“不……该道歉的是我,小鎏变成这样,我难辞其咎……”符绫低声道。
“道长……道长,”金大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仍带着颤抖,“我这就订回去的机票,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小鎏接受治疗——”
“不行!她现在绝不能离开!”符绫闻言,急忙打断。
如果在这种状态下,让鎏离开她的控制范围……后果不堪设想。
“为什么?!”金大川眼中再度燃起怒火,“这里连最基础的医疗设备都没有!”
“不……这不是设备的问题——”符绫一时语塞——
“大川!”这时,又一个身影冲进房间,是单乾梁。
“听我说!小鎏现在真的不能走!”
“为什么?!”
“大川!”单乾梁一把按住金大川的肩膀,“你信不信我?!”
金大川一怔——当年在魔研社,单乾梁也是堪称天才的角色。他的可靠,金大川再清楚不过。
“听着大川,小鎏是社长的女儿,我也和你一样,绝对绝对不希望她出事——在此基础上,她现在绝对不能离开这里!”
“……为什么?”金大川的声音弱了下来。
“小鎏现在的情况,对外界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他们根本治不了。”单乾梁牢牢盯着他的眼睛,“她现在的症状,是一种特殊的以太侵蚀。”
“……以太侵蚀……”金大川的脸色瞬间惨白。
对普通人而言,以太无异于剧毒。在魔物袭击中幸存,或是暴露在高浓度以太辐射下的人,有些会不幸出现以太侵蚀症状。
按照常识,普通人一旦出现以太侵蚀,几乎必死无疑。
“小鎏她——小鎏——”金大川几乎窒息。
“冷静,大川。”单乾梁沉声道,“我说特殊,是因为有治疗手段。”
“治疗手段……”金大川怔怔地,“在这里吗?真的……能治?”
“有过成功治愈的先例。”单乾梁转头,与符绫交换了一个眼神。
说实话,他没有绝对的把握。
他所知的,仅有老观主留下来的那道,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给人用的药方。
但现在,那是仅存的出路了。
“能治!”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众人身后,床榻之上,鎏的睫毛轻轻颤动。
一缕不祥的暗红,自她眼角悄然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