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升,老道长的灵柩安然入土。
前来吊唁的宾客陆续下山,走向山脚下的村落——淳朴的村民们早已备好丧宴,静候众人。
而随云观的一行弟子,则护送着老道长的灵牌,默默返回道观,准备将其请入祠堂,归位安奉。
人流缓缓移动,其中一名少女却步履迟疑,一步三回头,目光在人群中流转,仿佛在寻找什么。她与下山的人潮格格不入,像一片逆流的叶子。
她是奕兰。
“小兰?”另两个头缠孝布的少女穿过人群,挤到她身边。
“你在找谁呀?这样太危险了,先跟我们下山吧。”卞诗云不由分说地牵起她的手,带着她跟上人群的节奏。
“诗、诗云姐。”奕兰眨了眨眼,仍有些不放心,视线依旧在四周逡巡。
“怎么魂不守舍的?”忽然,鎏来到她面前,瞬间占满了她的视野,“听话,先下山,好不好?”
“好……”奕兰的声音软了下来,被卞诗云牵着,安静地跟在鎏的身边,一路朝山下走去。
…………
“呼……总算不挤了。”踏上平坦的土地,鎏长舒一口气,随即转向身旁的奕兰,“奕兰,刚刚你在找谁?”
“我来时的路上,遇见两个同行的女孩。”奕兰收回依旧徘徊的目光,轻声回答,“她们其中一位腿脚不便,今天人这么多,我有点担心她们……可我找了很久,都没看到她们的身影。”
“两个女孩?”卞诗云努力回想,“没什么印象啊,会不会因为腿脚不便,她们根本没上山?”
“也许吧……”奕兰依旧没寻见那两人的踪迹,只得无奈地耸耸肩,放弃了这个念头。
“大家快走远了。”鎏注意到随云观一行人已护送着老道长的灵位走远,“奕兰,你快去村里吧,金叔和奕梅姐姐应该早就到了。”
“好。”奕兰点点头。
“那我们走啦,小兰,你自己小心。”卞诗云也轻声叮嘱。
“嗯,圳鎏、诗云姐,再见。”
奕兰与两人道别,随着人流走向丧宴的方向。
鎏和卞诗云则加快脚步,匆匆追向随云观的队伍。
“两个……女孩子……”半路上,卞诗云忽然若有所思,“对了,昨天小兰来的时候,师傅让道童收拾了三间客房,可晚上只有奕兰一个人住进去了。”
“是吗?”鎏闻言一怔——她想起昨夜出现在符绫房中的两位陌生少女。
“嘶……腿脚不便的女孩……难道会是她们?”卞诗云喃喃自语,眉心不自觉地蹙起,神色间掠过一丝紧张。
“怎么了?”鎏回头问。
“没、没什么。”卞诗云迅速敛起神色,摇了摇头。
此时,两人已追上随云观的队伍,鎏虽心有疑虑,却也没再追问。
…………
艳阳高照,清晨微寒的湿气已被彻底驱散。
顾盼儿已完全恢复精神,正有说有笑地陪小鐷蹲在符绫门前的野花丛中编花环。
尹知秋静坐在轮椅上,仿佛在晒太阳,又似陷入沉思。
忽然,一阵花香轻柔落下——小鐷悄悄绕到她身后,将自己编好的花环轻轻戴在她头上。
尹知秋微微一怔,小鐷已从她肩后探出脑袋,脸上绽开的笑容,明媚得如同她发间那圈娇艳的花朵。
尹知秋不由得笑起来,伸手揉了揉小鐷的头顶。
“真好啊,几个月没出门的究极死宅女,总算沾上点阳光的味道了。”顾盼儿蹲在一旁,咧嘴笑道。她不仅精神恢复了,那张道德欠费的嘴也重新上线了。
“呵……别逼我在这儿扇你。”尹知秋脸上挂着笑,额角却隐隐冒出青筋。
“哈哈,那你站起来追我呀?”顾盼儿笑得更加放肆。
“你*——”尹知秋猛地转动轮椅,直冲顾盼儿而去,“给我站住!”
“哈哈哈哈哈!”顾盼儿肆无忌惮的笑声,在院子里清脆地回荡。
小鐷笑吟吟地看着两人嬉闹。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回头望去,只见符绫正沿着石阶缓步走来。
“符绫姐姐!”小鐷立刻挥手招呼。
听见她的声音,尹知秋和顾盼儿也停下了追逐。
“小鐷?”符绫抬起微微泛红的双眼,神色略显惊讶。待她看见小鐷身旁的两人,眼中的讶异更浓,“知秋?你醒了?!”
“前辈好。”尹知秋浅浅一笑。
符绫快步走到她轮椅旁,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直到确认尹知秋气色已然恢复,才长长舒出一口气,“太好了……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多亏了小鐷妹妹呢。”尹知秋柔声说。
符绫闻言,目光转向小鐷,唇角浮起温柔的笑意。她俯身轻轻将小鐷揽入怀中,在她眉心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小鐷,谢谢你照顾知秋姐姐……待会儿,我和知秋姐姐有些事,小鎏已经回来了,你先去找姐姐,可好?”符绫柔声说道。
“好~”小鐷笑着应下,又转向尹知秋和顾盼儿,“知秋姐姐,盼儿姐姐再见!”
望着小鐷蹦跳远去的背影,尹知秋眼中漾起暖意。
“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顾盼儿感叹。
“嗯……”符绫闭上眼,神色恢复肃然,“知秋,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楚。”尹知秋轻轻蹙眉,“……就像做了一场噩梦,我现在脑袋还有些混乱。”
“不急,你慢慢梳理就好。”符绫声音温和,“我猜测,可能与阵法镇压的那邪孽有关……不过阵法应该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在那之前,前辈,还有另一件事似乎更紧迫。”尹知秋忽然蹙紧眉头,“就在葬礼进行时,我感受到,有人正怀揣着明确的杀意。”
“杀意?”
“嗯,相当明确的杀意,已经不是临时起意了。”尹知秋说,“恐怕已经有了计划……山下,有人正在策划一起谋杀。”
…………
“大哥,小弟不明白,往那个矿坑里埋炸药……到底图啥啊?”
办公室里,一个小混混挠着头问道。
“哼,蠢。”男人嗤笑一声,手中依旧翻着那份合同,“咱们现在,得防着那个胖子,对吧?”
“对……可这跟矿坑有啥关系?大哥,俺脑子笨,这弯弯绕绕的,俺想不通。”
“这份合同——”男人把合同往桌上一甩,“漏洞百出,根本就是一坨狗屎。不过嘛——这屎臭在哪儿,我跟那胖子都心知肚明。”
“想推翻这合同,方法多的是,什么不公平待遇、权限模糊……但要从这些地方下手,免不了跟咱们打官司,一拖就是几个月。人家是大公司的总裁,没那闲工夫在这穷山沟里跟咱们这些小角色耗着。”
“所以,他要是想速战速决,就必定会从这儿下手。”
男人手指重重敲在“原矿注释”那一栏。
“合同上对富矿、贫矿的界定和通用标准一致,可那帮矿工不懂行,咱们也一直压着他们的单价——也就是说,只要能证明矿坑里出的矿石和咱们给的价码对不上,就是推翻这合同最快的办法。”
“那也就是说……”小混混似乎明白了什么。
“也就是说,那胖子要想拿到有法律效力的证据,就必须亲自下矿坑取样——而血树林那个矿坑,是离这儿最近、也最安全的选择……”
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一切正如他所预料——此刻,金大川与奕梅,以及几位村里的矿工,正在清点防护装备和检测工具。
他们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谁又能想到,这片大山之中,竟有人恶劣到为了利益,不惜对他们痛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