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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奇忆记 > 第19章 抉择(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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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市的深秋,风像裹了砂纸,刮在人脸上生疼。林默站在火车站破败的灰色天桥下,身上那件穿了五年、袖口磨出毛边的深色夹克,此刻薄得像纸,挡不住任何寒意。他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硬座票,目的地是地图上某个从未听过的、笔画繁复的北方小县城。那里,据说有他一个远得几乎只剩姓氏联系的堂叔,开着一家半死不活的小卖部。

失业补偿金?薄得像一层遮羞布。他离开学校时,几乎什么都没带。几件换洗衣服,一本翻烂了的专业书,还有兜里那台屏幕碎裂、彻底沉默了的手机——像一块冰冷的墓碑。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那碎裂的纹路硌着指尖,提醒着那场被彻底埋葬的噩梦。

火车站广场像个巨大的、嘈杂的垃圾场。裹着各色劣质棉袄的人流推搡着,拖着鼓囊囊的编织袋,空气里混杂着汗臭、劣质烟草和油炸食品的油腻气味。林默像个被遗弃的包裹,贴着冰冷的、贴满“专治淋病梅毒”和“重金求子”广告的墙根移动。他低着头,目光死死锁住自己那双开了胶的旧皮鞋鞋尖,仿佛那是他在这个疯狂世界里唯一的锚点。

“喂!看路啊!瞎了?” 一个拖着巨大塑料桶的壮汉狠狠撞了他一下,污浊的水溅到他裤腿上。林默晃了晃,没抬头,也没吭声,只是把身子往墙根的阴影里又缩了缩,像只躲避天光的蟑螂。

“神经病!” 壮汉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林默不在乎。骂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他只想快点钻进那个散发着脚臭和泡面味的绿皮车厢里,把自己藏起来。藏到那个地图边缘的小县城去,藏到无人知晓的尘埃里。

他顺着人流,麻木地挪向那个巨大的、如同巨兽咽喉般的进站口。铁栏杆冰冷,穿着不合身制服的检票员脸上只有程式化的不耐烦。轮到林默了,他把那张皱巴巴的车票递过去。

检票员接过票,低头扫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他。那目光,让林默低垂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不是不耐烦,那是一种……奇怪的审视。像在确认一件物品的磨损程度。

“林默?” 检票员的声音平平的,没什么起伏。

林默喉咙里发出一点含糊的“嗯”声。

检票员没再说话,拿起旁边一个油腻腻的、缠着胶带的印章,“啪”地一声,在票面上按了个模糊不清的红印。然后,他把票塞回林默手里,挥了挥手,示意他进去。

林默松了口气,捏着那枚还带着油墨味的印章印迹,低头快步走进拥挤的候车大厅。

大厅里人声鼎沸,像一个巨大的、烧开的锅。劣质音响里循环播放着刺耳的列车时刻表。塑料座椅上坐满了裹着厚重棉衣、眼神浑浊的旅人。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汗味、烟味、食物馊味、劣质香水味……各种气味分子在浑浊的空气里疯狂厮杀。

林默找到一个角落,贴着冰冷的墙壁站着。他不敢坐,怕沾染上什么。他把背包抱在胸前,像抱着最后一点可怜的盾牌。眼神空洞地扫过眼前攒动的人头:油腻腻的头发,疲惫麻木的脸,大张着嘴打哈欠露出的黄牙,抱着肮脏包袱睡觉流下的涎水……一个真实到丑陋的人间。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细微的、如同幻觉般的……甜腻气味,钻进了他的鼻腔。

林默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无形的冰针瞬间刺穿!

不可能!

他猛地抬起头,惊恐地、如同受惊的野兽般环顾四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不规则地冲撞起来,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钝痛!那味道……那股噩梦般的、混合着水汽的、少女沐浴露的甜香!它怎么可能在这里?!在这个充斥着汗臭和垃圾味的火车站?!

一定是幻觉!压力太大!神经错乱了!

他强迫自己深呼吸,试图压下那灭顶的恐慌。鼻腔里吸进来的,依旧是浑浊的、令人作呕的候车厅空气。

然而,那甜腻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并未消散。它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固,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他,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在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上缓慢游移。

幻觉!绝对是幻觉!

林默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他闭上眼睛,试图将那股该死的气息驱逐出去。

“叮咚——各位旅客请注意,由江南开往黑水河的Kxxx次列车已经开始检票进站,请您带好随身物品,到3号检票口排队等候……”

冰冷的电子女声在大厅里回荡。

林默猛地睁开眼!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黑水河!就是他要去的地方!他几乎是踉跄着,拨开人群,朝着3号检票口的方向挤去。离开!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3号检票口前已经排起了长龙。林默挤在后面,焦躁不安地踮起脚张望。前面人头攒动,队伍缓慢地向前蠕动。

那股甜腻的气息……似乎更清晰了一些?

林默的心跳再次失序!他像一头困在陷阱里的兽,惊恐地转动着僵硬的脖颈,试图找出那该死气息的来源。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麻木的、陌生的脸:抱着孩子打盹的妇女,大声擤鼻涕的老头,穿着廉价西装、眼神闪烁的年轻男人……

没有!没有那张脸!

他稍稍松了口气,肯定是自己太紧张了。他强迫自己再次低下头,盯着前面一个男人后脑勺上油腻腻的头发旋儿。

队伍一点一点地往前挪。终于快轮到他了。他前面只剩下三个人。

就在这时。

一个穿着亮黄色羽绒服、梳着两条歪歪扭扭麻花辫的小女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突然从旁边的人群缝隙里钻了出来,像颗小炮弹一样,直直地撞在了林默的腿上!

“哎呀!” 小女孩叫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一个颜色鲜艳的塑料风车掉在了林默脚边。

林默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眉头紧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和厌恶。

小女孩的妈妈——一个穿着臃肿花棉袄、烫着廉价小卷发的胖女人——立刻挤了过来,一把将小女孩拉起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死丫头!眼睛长屁股上了?!乱跑什么!” 骂完孩子,她抬起头,那涂着劣质口红的厚嘴唇撇了撇,斜眼看向林默,眼神带着市侩的打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喂!你撞到我女儿了!风车都摔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