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念桥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背上的目光,那目光没有温度,像冰冷的探照灯,评估着她的状态,确保她不会掉队或出状况。这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也让她更加咬紧牙关,努力跟上前面队员的步伐。
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额发和后背,沉重的呼吸在胸腔里拉扯。脚下的路越来越陡峭湿滑。在一次攀爬一个近乎垂直的、布满湿滑苔藓的陡坡时,方念桥脚下猛地一滑!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不受控制地逸出。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后仰倒!心脏骤然缩紧,死亡的冰冷感瞬间攫住了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如同铁钳般,精准、迅猛地从斜后方探出,一把抓住了她即将挥空、胡乱抓向岩壁的手腕!
那力道极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瞬间止住了她下坠的势头!冰冷的皮革触感透过冲锋衣的袖子,清晰地烙印在她的皮肤上,带着零身上特有的、混合着硝烟、金属和一丝极淡的血腥气的凛冽气息。
方念桥惊魂未定,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下意识地、死死地反手抓紧了那只救了她命的手腕! 五指用尽全力地扣住那坚硬的护臂边缘,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她的指尖甚至能感觉到护臂下肌肉瞬间绷紧的硬度和力量。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她能感觉到零的手臂肌肉在她紧抓之下,那瞬间的僵硬。他没有任何言语,甚至没有低头看她。只是手臂沉稳地发力,以一种近乎粗暴的、却极其有效的力量,将她整个人向上猛地一提、一拽!
方念桥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身体被强行拉回陡坡,踉跄着站稳。脚踏实地的感觉让她几乎虚脱。
“站稳。”零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冰冷、简短,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救援只是随手拂去一片落叶。他甚至没有等她回应,那只刚刚被她死死抓紧的手腕,已经干脆利落地、带着一种近乎嫌弃的意味,从她的紧握中抽离出来。
方念桥的手还僵在半空,掌心残留着那冰冷护臂的触感和自己用力过猛留下的指痕。她脸上瞬间涌起一阵滚烫的羞赧和难堪。她飞快地收回手,紧紧攥成拳,指甲再次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压下那不合时宜的脆弱和依赖感。她甚至不敢抬头看零的表情,只低低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应了一声:“…是。”
她强迫自己重新集中精神,看向前方湿滑陡峭的路,眼神重新变得坚忍。刚才的失态,绝不能有第二次。
零已经越过她,走到了前面,只留给她一个冷硬、沉默的背影。他活动了一下刚刚被方念桥抓握过的左臂,动作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战术护臂下,那处刚刚缝合不久的伤口,在刚才那一下爆发性的发力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微微蹙了下眉,随即又恢复了那万年冰封般的平静。只有他自己知道,当那只冰冷、颤抖却异常用力的小手死死抓住他手腕的瞬间,那冰冷的触感下,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电流,顺着接触点,刺入了他的神经末梢。那感觉,比伤口的疼痛更让他感到…陌生和…烦躁。
队伍继续在沉默中艰难前行,只有开路刀砍伐藤蔓的声响、沉重的呼吸声和脚下湿滑的摩擦声。雾气越来越浓,如同实质的白色纱幔,将整支队伍包裹其中。能见度降到不足五米。
“停!”“磐石”低沉的声音从前传来,“前面是断崖,有栈道痕迹,但…很旧了。”
众人停下脚步。浓雾中,隐约可见一道近乎垂直的、深不见底的断崖。在崖壁上,一些腐朽不堪、布满青苔的木头栈道残骸,如同垂死巨兽的肋骨,断断续续地镶嵌在嶙峋的岩石间,一直向上延伸,消失在浓雾深处。
“老岩头说,这是很久以前采药人留下的‘天梯’,通往一个叫‘祭眼洞’的地方,传说那里是离‘大地之息’最近的地方。” “百灵”的声音带着凝重,“但栈道年久失修,非常危险。而且…他说雾里有‘雾鬼’的声音,让我们小心。”
“蜂鸟”调试着仪器:“能量读数在增强,源头方向…就在栈道上方。信号干扰也变强了,陆锋的人…可能就在附近,或者…就在洞里。”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前路是摇摇欲坠的古老栈道,脚下是万丈深渊,浓雾中潜藏着未知的危险,还有虎视眈眈的敌人。
零走到断崖边,蹲下身,仔细检查着那腐朽的栈道基座。他的动作冷静而专业,仿佛眼前的险境与他无关。他伸出手指,抹开一根横木上的厚重青苔,露出下面深褐色的、仿佛被某种暗红色颜料浸染过的木质纹理。那颜色…像干涸的血迹,又像某种奇特的矿物染料。
“不是普通的栈道。”零的声音在浓雾中显得格外清晰冰冷,他站起身,目光穿透浓雾,望向栈道延伸的未知高处,“有…祭祀的痕迹。”
他转向方念桥,深潭般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你,跟紧我。一步…不许错。”
方念桥迎上他的目光,尽管心脏还在为刚才的失态和后怕而狂跳,尽管面对这深渊栈道本能地感到恐惧,但她用力挺直了背脊,眼神坚忍,毫不退缩地回视着他,清晰地回答:“明白。”
这一次,她不会再失手。但内心深处,那在生死边缘被强行压下的、对那只冰冷而有力手臂的依赖感,如同这哀牢山的浓雾,悄然弥漫,挥之不去。而零那句“一步不许错”的命令,与其说是要求,不如说是一种冰冷的宣告——在这条通往未知与危险的道路上,她与他,已被无形的绳索捆绑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