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微亮,露色初生。
营地的火堆早已熄灭,只剩炭灰余温。众人却未熟睡,昨夜那场诡异的骚动让所有人都神经紧绷,哪怕沉眠,也不敢真正放松。
顾长安身披晨雾而归。
他从山林中缓步而来,衣袍沾血,如踏风的孤狼,长刀随行,寒意未散。
守夜的几人最先发现他,纷纷起身,一时目光惊疑不定,尤其看到他手中仍滴着血的刀,纷纷退后半步。
“他……他不是去巡林的吗?怎么……怎么像是从战场回来一样……”
“他手上的血,是谁的?”
顾长安未理众人耳语,只是目光如电,径直走入营地中央。
此刻,梅三娘正与罗清低声交谈。
见顾长安归来,梅三娘面色微动,快步迎上,语气平静,却难掩关切:
“你去哪了?夜里林中有动静,我本想派人寻你——”
“杀人了。”顾长安简短回应。
这三个字,在清晨如利箭穿心。
梅三娘神情凝滞,罗清面色一凛,快步上前:“谁?”
顾长安没有看他,缓缓抬手,将染血的长刀插入地中,声音低沉,却震荡全场:
“我追踪昨夜骚动,发现有人在‘血嵴洼’布下三重杀阵。”
“主谋者,是胡宽。”
话音未落,四下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那靠在树边疗伤的壮汉——胡宽。
他脸色惨白,额头冷汗瞬间涌出,张了张嘴,刚想开口,顾长安却先一步冷笑出声:
“别说你没有动手。”
“昨夜布阵者,我一一清理。”
“你若还有点骨气,就别拿那套‘只是怀疑、只是防备’来搪塞我。”
胡宽猛地站起,脸上筋肉抽动,怒吼道:
“你放屁!你不过一个新人!你杀了谁?!你有凭证吗?你凭什么说是我?!”
顾长安眼中杀意乍现,一步踏前。
“他们在临死前说的话,你要不要听听?”
“冯大志逃了一命,你要不要我叫他来当面对质?”
“还是说……你要我现在就杀了你,把你也变成一具‘证据’?”
胡宽踉跄后退,脸色青红交替,额头青筋暴起,却终究没有踏前一步。
他清楚,那把刀若再出鞘,他挡不住。
“够了!”
梅三娘出声了,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如当空霹雳,将场中气势硬生生止住。
她缓缓转身,看着胡宽,语气平稳,却透着压抑不住的怒意:
“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做这些事?”
胡宽嘴唇哆嗦,半晌才咬牙道:
“他是个陌生人!你连查都没查,就收进来!他来历不明,又一身本事,难道不是敌探?我只是……只是防范于未然!”
“防范?”
梅三娘一掌拍在旁边的木桌上,整张桌子轰然碎裂。
“你带人设陷阱!引妖入阵!设引音!连骨纹蜥都敢放出来!”
“这叫防范?这叫谋杀!”
胡宽脸色惨白,低头不语。
而罗清,却一直冷眼旁观,此刻忽然出声: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顾长安?”
顾长安抬眼,第一次真正看向罗清。
“我知道。我杀了想杀我的人。”
罗清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片刻后道:
“你杀了七人,他们原本皆为我们小队成员。”
“就算他们有错,也应由队中审断,而不是你一人决定生死。”
“你,是不是太过了?”
顾长安沉默了一瞬,忽而开口:
“若我昨夜不动手,今天还站得在这里的人,是不是就少我一个?”
“你觉得,我该把生死交给审断,还是交给他们布下的陷阱?”
“你以为,这是什么?城中衙门?”
他缓缓拔出插在地上的刀,森寒光芒刺人眼目。
“在这安霞山的深处,谁动手快,谁活。”
罗清盯着他,良久之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是我想多了。”
“他们该死。”
“但你也得记住,顾长安——你若也有一日走错一步,哪怕梅统领护你,也护不了一世。”
说完,他拂袖转身,快步离开。
营地沉寂。
所有人看向顾长安的眼神,都变了。
有忌惮,有惊惧,有暗暗钦佩,更有一种深藏的惧意——这个少年,不是他们能掌控的人。
冯大志缩在人群后面,大气不敢出。昨夜那血光仍在他脑中回荡,他无比庆幸自己活下来,但也发誓,从今往后,绝不与顾长安有丝毫冲突。
而胡宽,面色铁青,在所有目光注视下低头不语。他知道,从今日起,他再无半分威信可言。
梅三娘却忽然道:
“所有人,今夜开始轮流守夜,阵法由我亲自布置。”
“顾长安,从今日起,与你同巡的是我。”
众人哗然。
她这是……将顾长安直接纳入亲信!
顾长安却只是低头拭刀,未置一言,似乎早已预料这一切。
因为——他早就明白:
要在这片杀机四伏的山林中活下去,靠的不是仁义,也不是忍让。
而是比敌人更冷,比毒更狠的刀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