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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三国:枭雄独白 > 第21章 西川墨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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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精舍内,熏炉里沉水香的气息温吞地盘旋,却驱不散那股自门窗缝隙钻入的、江陵城特有的、混合着水汽与隐约血腥的寒意。鲁肃端坐在我对面,一身素色深衣,面容依旧敦厚,只是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忧色,比赤壁战后更深沉了几分。他指间,拈着一方素白如雪的绢帛,帛上墨迹淋漓,力透纸背,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我的视线:

“讨还南郡、零陵、桂阳、武陵、长沙五郡之地。盟约在先,望皇叔信守然诺。”

“信守然诺”四字,墨色尤其浓重,力透纸背,几乎要将那方白绢撕裂!这哪里是请求,分明是最后通牒!江东的耐心,周瑜身死后的虚弱与不甘,孙权那日益膨胀的野心,尽数浓缩在这方白绢之上,如同淬毒的匕首,直抵咽喉!

案几的另一端,那幅巨大的西川地形图刚刚铺陈开来。粗糙的皮面上,墨线勾勒出的山川险隘尚带着新墨的湿润光泽。剑门关的险峻,巴山蜀水的蜿蜒,成都平原的丰饶,如同一个巨大而诱人的谜题,散发着令人血脉贲张的未知气息。图卷边缘,墨痕深深晕染,如同尚未凝固的血迹。荆州的烽烟未熄,西川的蓝图已张,这白绢索债,恰如兜头一盆冰水!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如同冰棱碎裂,自身侧响起。关羽并未看我,也未看鲁肃,凤目低垂,只盯着自己腰间那柄青龙偃月刀的吞口。刀未出鞘,但那声冷笑里蕴含的轻蔑与杀意,却比出鞘的刀锋更刺骨。他赤面之上凝结着一层寒霜,颌下长髯纹丝不动,薄唇微启,字字如冰珠砸落:

“江东鼠辈,赤壁之功未酬,便敢张狂?” 他微微抬起眼皮,目光如电,扫过鲁肃手中的白绢,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团污秽的垃圾,“也配谈——借还?” “还”字出口,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和一种居高临下的、看穿对方虚张声势的冰冷洞悉。暖阁内的温度,因他这寥寥数语,骤然降至冰点。

“放屁——!!!”

几乎在关羽话音落下的同时,炸雷般的咆哮撕裂了沉水香营造的虚假平静!张飞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洪荒巨兽,猛地从席上弹起!巨大的身躯带倒了身后的凭几!他环眼赤红如血,虬髯根根戟张,狂暴的怒气如同实质的冲击波,震得案几上的茶盏嗡嗡作响!他看也不看,反手拔出斜倚在柱边的丈八蛇矛!那黝黑沉重的矛身带着呜咽的破风声,矛尖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乌光!

嗤啦——!

一声刺耳的裂帛声!

矛尖并非刺向鲁肃,而是精准无比地洞穿了鲁肃手中那方素白的绢帛!巨大的力量将绢帛死死钉在张飞身侧那根粗大的楠木立柱之上!矛杆兀自剧烈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绢帛上“讨还”、“信守然诺”等字眼,在矛尖贯穿处扭曲变形,如同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哀鸣!

“要地?!” 张飞须发皆张,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鲁肃脸上,声音因狂怒而嘶哑变形,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尸山血海般的煞气,“问过俺老张的矛尖没有?!赤壁的火是俺们烧的!曹贼的兵是俺们砍的!你们江东躲在后面捡现成的!如今腆着脸来要地?!狗屁!想要?拿命来填!!!” 他庞大的身躯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矛杆也随之震动,将那钉在柱上的绢帛扯得更加破碎,如同风中残蝶。

鲁肃的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关羽那冰冷的轻蔑如同万载玄冰,冻僵了他的舌根;张飞这狂暴的杀意和赤裸裸的威胁,更如同巨锤砸在胸口,让他呼吸都为之一窒!他手中的绢帛被蛇矛贯穿钉死,仿佛连带着他此行所代表的那点可怜的“信义”与“盟好”,也被一同钉在了这充斥着杀伐之气的厅堂之上,任人践踏!他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在关张二人那冰火交织、足以碾碎一切的威压之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指节捏得死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就在这剑拔弩张、杀机一触即发的死寂边缘!

一直静立我身侧阴影中的孔明,动了。

他并未理会关张二人掀起的惊涛骇浪,也未看鲁肃那惨白如纸的脸。他只是极其自然地、如同信步闲庭般,走到了厅堂一侧那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案旁。案上,一方端溪老坑的端砚,墨汁饱满,黝黑如深渊。砚边,静静躺着他那柄名为“无血”的玉具剑。玉质温润,青金丝线流转着内敛的光华。

孔明伸出修长的手指,拈起那柄无血之剑。他并未拔剑,只是握着那温润的玉质剑鞘。然后,在所有人惊愕、不解、甚至带着一丝荒谬的目光注视下,他做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动作——

他手腕微沉,竟将那连鞘的、象征“不流血”的玉具剑,剑尖向下,缓缓地、稳稳地,浸入了那方盛满浓稠墨汁的端砚之中!

漆黑如夜的墨汁,瞬间沿着光滑的玉质剑鞘向上蔓延,如同贪婪的触手,迅速吞噬了那温润的玉色和流转的青金丝线!剑穗末端那如血的红缨,也瞬间被墨汁染透,变成一团沉甸甸的、湿漉漉的乌黑!

“此剑,” 孔明清朗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如同冰泉流淌,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他握着那已被墨汁浸染大半的剑鞘,缓缓提起。浓黑的墨汁顺着剑鞘光滑的表面流淌、滴落,在砚台边缘和下方的宣纸上,晕开一朵朵不规则的、深不见底的墨花。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被墨汁玷污的剑身,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最终落向西方,落向那幅墨迹未干的西川地形图,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过往的决绝:

“染墨,” 他微微一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厅堂的墙壁,投向了那片云雾缭绕的巴山蜀水,“当归西蜀。”

当归西蜀!

四个字,如同四道无声的惊雷!瞬间劈开了眼前荆州的困局!这柄名为“无血”的剑,这柄曾震慑邢道荣、象征“全尸”的剑,这柄在武陵蛮鼓声中沾染金旋血书余烬的剑,此刻被彻底浸染于西川的浓墨之中!它不再属于荆州这盘染血的残局!它的归处,是那片更加广阔、更加险峻、也注定要用更浓稠的墨汁(或者鲜血?)去书写的——西蜀!

嗡——!

就在孔明话音落下的瞬间,我袖中腕骨内侧,那处曾被金旋血书灼烫、又被孔明“入鞘”之言冻结、在武陵蛮鼓下崩碎为冰针、最终化为麻木的旧痕,毫无征兆地——再次爆发出滚烫的灼痛!这一次的灼热,如此猛烈,如此尖锐,如同被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骨髓!金旋临死的诅咒、黄忠喷溅的血雾、魏延刀尖的背叛、赵范谄媚的嘴脸、沙摩柯的蛮鼓……所有被强行“入鞘”又被“满溢”撕裂的罪愆与血腥,连同此刻鲁肃白绢索债带来的屈辱与杀意,被这“当归西蜀”的宣告彻底点燃!化作一股焚心蚀骨的烈焰,沿着血脉直冲天灵!

眼前瞬间一片血红!那方端砚中浓稠的墨汁,在剧烈的心神震荡下,竟仿佛幻化出无数扭曲翻涌的血影!血浪翻滚,要将那柄浸染其中的玉剑彻底吞噬!

在这被灼痛与血影撕裂神魂的刹那,我的目光猛地从砚中“血浪”抬起,如同受伤的困兽,死死钉在鲁肃那张因惊惧而失血的脸上!被烈焰灼烧的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孤注一掷的疯狂:

“子敬!” 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替我问吴侯——”

话语戛然而止。

视线不由自主地垂下,落回孔明手中那柄正缓缓提起的“无血”剑上。

剑尖,已然完全脱离墨砚。一滴饱满、浓黑、仿佛凝聚了西川所有险峻与未知的墨汁,正从剑鞘最尖端,缓缓地、沉重地,凝聚成形。它颤动着,拉伸着,在厅堂死寂的空气中,在鲁瑟惊骇的目光里,在我被灼痛撕裂的神魂感知中,终于——

嗒。

一声轻不可闻,却又如同惊雷炸响的滴落声。

那滴浓得化不开的墨汁,挣脱了剑尖的束缚,垂直坠落。

不偏不倚。

正正砸落在书案上那幅刚刚展开、墨迹犹新的西川地形图之上!

位置,正是图中标记着“秭归”二字的墨点之上!

嗤——

浓黑的墨汁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在粗糙的皮面上晕染、扩散、蔓延!秭归那个小小的墨点,如同滴入水中的墨团,迅速膨胀、变形,边缘模糊,最终被那滴落的墨汁彻底吞噬、覆盖!形成一片深不见底的、还在不断向四周浸润的、巨大的墨污!

这墨污,淹没了秭归,也如同一个冰冷而凶兆的预言,淹没了通往西川的门户,淹没了孔明口中“当归”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