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黯拖着残躯,在幽墟狭窄巷道间亡命奔逃。身后追兵的杀意凝成实质,前方鬼哭渊的阴风如地狱呼吸。他纵身跃入翻腾的阴煞雾气,坠向传说中吞噬生魂的绝地。渊口追兵逡巡不前,夜枭之名震动整个幽墟。而深渊之下,等待他的只有更深的黑暗与凶险。幽墟的夜,从未如此喧嚣。
刺耳的尖鸣撕裂了死寂,那是城主府秘库终极警报的哀嚎,凄厉得如同濒死凶兽最后的咆哮。声音穿透层层叠叠的污浊空气,刺入幽墟每一个阴暗角落。紧随其后,是沉重的钟声,一下,两下,三下……如同巨大的丧钟在整座混乱之城头顶敲响,宣告着最高等级的戒严与追捕!
“封锁全城!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擒杀窃贼者,赏上品灵石千颗,入城主府内库任选一宝!”
“格杀勿论!”
咆哮的命令混杂着尖锐的哨音,从城主府方向海啸般扩散开来。沉睡的幽墟瞬间被点燃,无数道或强或弱、或贪婪或惊惶的气息冲天而起。屋顶、巷口、阴影里,人影憧憧,如同被惊醒的蚁巢。
云黯像一道贴着地面疾掠的黑色闪电,在迷宫般的巷道中疯狂穿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每一次落脚,碎裂的骨骼都在无声地嘶吼。左肩的伤口深可见骨,被某种歹毒的阴寒劲力侵蚀,半边身体都透着刺骨的麻木与僵硬,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濒临崩溃的神经。后背衣衫早已被冷汗和渗出的鲜血浸透,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如同死亡的亲吻。
他刚从城主府那龙潭虎穴中闯出,代价惨重。蕴神玉髓冰冷的触感紧贴着他心口,是唯一的慰藉,也是催命的符咒。
身后,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紧追不舍!
三道身影,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死死咬在他身后不足百丈的距离。为首者,一身玄铁重甲,正是镇守城主府秘库的统领——铁阎罗罗震!他每一步踏下,脚下坚硬的石板便蛛网般碎裂,凹陷下去,周身弥漫着金丹修士特有的磅礴威压,沉重如渊,死死锁定着前方那道飘忽的黑影。他双目赤红,如同燃烧的熔炉,那是秘库被窃的滔天怒火与必杀之念!
“小贼!留下蕴神玉髓,给你一个痛快!”罗震的声音如同闷雷滚过巷道,震得两旁破败的土墙簌簌落灰。
另两人,一个身形飘忽如鬼魅,是城主府豢养的顶尖刺客“无影”;另一个则壮硕如铁塔,手持一柄门板般的巨刃,每一步都踏得地面震颤,是执法队的副统领“屠山”。三人形成一个死亡三角,封锁了云黯所有可能的闪避路径,杀气凛冽,交织成网。
云黯眼神如冰,毫无波澜。他猛地拧身,撞入一条更加狭窄、堆满腐臭垃圾的岔道。就在身体没入阴影的刹那,他染血的左手闪电般向后一甩!
不是攻击,而是三颗不起眼的、沾着污泥的石子,精准地射向三个不同方位——那是他先前在亡命途中,用最后残余的星辰砂粉末,混合自身几乎枯竭的灵力,仓促刻下的三道“惑神引”。
噗!噗!噗!
石子落地,微不可察的灵力波动瞬间扩散开来。罗震三人追击的动作同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仿佛眼前的空间出现了刹那的扭曲重叠,追击的路线被无形的力量强行偏折了一丝!
就是这一丝!
云黯的身影如同真正的影子,在狭窄巷道中骤然加速,几乎融入了两侧墙壁的暗影里。他体内,那沉寂的封印在生死压迫下,艰难地榨出最后一丝力量,疯狂涌入双腿。影遁之术被催发到前所未有的极限,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在阴影的缝隙中跳跃、滑行,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淡淡的残痕。
“雕虫小技!”罗震怒吼,金丹威压猛然爆发,强行震散了惑神引的干扰,巨大的铁拳隔空轰出!
轰隆!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暗红色拳罡脱手而出,撕裂空气,发出鬼哭般的尖啸!拳罡过处,狭窄巷道的两侧墙壁如同朽木般寸寸炸裂、崩塌!碎石断木暴雨般激射,烟尘冲天而起!
云黯在拳罡及体的前一刻,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硬生生扭转,如同折断的芦苇向后仰倒,后背几乎贴着地面滑行!狂暴的拳罡擦着他的鼻尖轰过,灼热的气浪将他残破的衣襟瞬间点燃,皮肤传来火辣辣的剧痛!碎石噼啪砸落,在他身上增添着新的血痕。
他闷哼一声,强行咽下涌到喉头的腥甜,借着拳罡轰塌墙壁造成的混乱与烟尘,再次加速前冲!方向明确——西北角,那传说中生灵禁绝的鬼哭渊!
“拦住他!前面是鬼哭渊,他跑不了!”罗震厉声咆哮,声音穿透烟尘,带着一丝惊怒。他没想到这小贼如此悍不畏死,竟敢往那绝地里闯!
屠山庞大的身躯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狂暴速度,巨刃挥舞,将挡路的残垣断壁扫得粉碎,试图拉近距离。无影则彻底融入了阴影,气息变得若有若无,如同附骨之疽,从另一个刁钻的角度悄然包抄。
更麻烦的是,全城已被惊动!
“在那里!夜枭!”
“千颗上品灵石!是我的了!”
“围住他!”
四面八方,屋顶上,巷口处,无数被巨额悬赏和贪婪点燃的身影涌现出来。有衣衫褴褛却目露凶光的亡命徒,有气息阴冷的独行客,也有穿着统一服饰、显然是幽墟其他帮派势力的打手。他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至,刀光剑影瞬间交织成一片死亡丛林,目标只有一个——前方那道浑身浴血、却依旧快如鬼魅的身影!
云黯瞬间陷入十面埋伏!
“滚开!”他眼中寒芒爆射,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面对前方三个挥舞着淬毒匕首、狞笑着扑来的亡命徒,他没有丝毫闪避!
身体前冲之势不减,就在即将撞上对方的瞬间,他双足猛地发力蹬地,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拔地而起!同时,染血的右手在腰间一抹,最后三张偷来的、品阶不高的“爆裂符”被他看也不看地甩向下方人群最密集之处!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在狭窄的巷道口轰然炸响!火光、浓烟、气浪混合着凄厉的惨叫骤然爆发!破碎的肢体和滚烫的碎石四散飞溅!这突如其来的自杀式攻击,瞬间清空了前方一小片区域,也制造了更大的混乱和遮挡视线的烟幕!
云黯的身影借助爆炸的冲击波,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抛向更高处,越过混乱的人群头顶,重重砸落在前方一片低矮的、由破旧兽皮和烂木板搭成的贫民窟棚户区屋顶!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狂喷而出,在腐朽的木板上溅开刺目的猩红。左肩的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几乎让他瞬间昏厥。他死死咬住牙关,舌尖被咬破的剧痛刺激着即将涣散的意识。不能停!停下就是万劫不复!
他强提一口气,如同受伤的野兽,在摇摇欲坠的棚户区屋顶上手脚并用地狂奔、跳跃!腐朽的木板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时可能塌陷。下方,是更多被惊动、手持简陋武器、眼神麻木或贪婪的贫民窟住民。
后方,罗震三人已强行冲破爆炸区域和混乱的人群,再次逼近!更多的追兵如同蝗虫般涌来,将贫民窟外围堵得水泄不通,刀光剑影的寒光映亮了污浊的夜空。喊杀声、叫骂声、惨嚎声汇成一片,如同地狱的交响。
云黯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失血过多带来的冰冷感正迅速吞噬着残存的力量。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如同擂鼓,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扯着破碎的风箱。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黑暗的边缘疯狂摇曳。
就在这濒临极限的时刻,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上了他的脊椎。
到了!
前方,所有的破败棚户、污浊巷道都到了尽头。视野骤然开阔,却又被一种更令人窒息的黑暗所吞噬。
那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绝望之地。
大地在这里突兀地断裂、塌陷,形成一道深不见底的恐怖裂谷。裂谷边缘犬牙交错,怪石嶙峋,如同洪荒巨兽参差交错的獠牙。浓得化不开的灰黑色雾气,如同沸腾的活物,在巨大的渊口翻腾、咆哮、奔涌不息!那不是寻常的水汽或烟尘,而是浓郁到极致的阴煞之气,混杂着无数生灵临死前的怨毒、恐惧与绝望!
阴风从深渊底部倒卷而上,发出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扭曲灵魂的厉啸!那声音千变万化,时而如万鬼同哭,凄厉哀绝;时而如怨妇诅咒,恶毒阴森;时而又似金铁刮擦,令人头皮炸裂,牙齿发酸!仅仅是靠近,就感觉灵魂都要被这声音撕扯出来,投入那永恒的黑暗与痛苦之中!
鬼哭渊!
幽墟最深沉的噩梦,生灵的绝对禁区!传说其中盘踞着上古战场遗留的恐怖怨灵,吞噬一切坠入其中的活物,连元婴老怪都不敢轻易涉足!
云黯的脚步,在距离那翻滚的煞气雾墙不足十丈的地方,终于踉跄着停下。脚下是松散的、带着不祥暗红色的砂石,再往前一步,便是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身后,是如同钢铁洪流般碾压而至的追兵,杀气凝成实质的墙壁,彻底堵死了所有退路。
他孤身一人,站在了地狱的入口。前是绝渊,后是死敌。
罗震、屠山、无影三人,在距离云黯二十丈外停住。他们身后,是黑压压一片望不到头的追兵,刀剑出鞘,弓弩上弦,闪烁着嗜血的寒光,将这片小小的断崖围得水泄不通。贪婪、杀意、惊惧、嘲弄……无数道目光如同芒刺,聚焦在云黯那摇摇欲坠的单薄背影上。
“夜枭?”罗震的声音带着一丝喘息,更多的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酷戏谑,他死死盯着云黯,金丹修士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沉沉压向断崖边缘那孤绝的身影,“好胆魄!好手段!竟能从本座眼皮底下盗走蕴神玉髓,还搅得我幽墟天翻地覆!罗某佩服!”他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岩石无声碎裂,“可惜,路,到此为止了。”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交出玉髓,自封修为,随我回城主府。念你一身本事,或可留你一条贱命,在血狱矿场终老!”
屠山狞笑着,巨大的刀刃拖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和火星:“跟他废什么话!老子要把他剁碎了喂渊里的恶鬼!”他身上的煞气浓烈,显然刚才被云黯的爆裂符弄得灰头土脸,憋着一肚子邪火。
无影依旧沉默,但身形微微晃动,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随时准备给予致命一击。他所在的位置,恰恰封住了云黯可能横向突围的最后一丝角度。
周围的追兵们发出嘈杂的鼓噪和叫骂。
“宰了他!千颗灵石!”
“别让他跳下去!玉髓掉进鬼哭渊就完了!”
“打断他的腿!抓活的更值钱!”
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拍打着云黯残破的身躯和紧绷的神经。他背对着所有人,面对着那翻腾咆哮的煞气深渊。肩膀的伤口因为刚才的亡命奔逃再次崩裂,鲜血顺着残破的衣角,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脚下暗红色的砂石上,迅速渗入,只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印记。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三道,尤其是罗震那道如同附骨之蛆、牢牢锁定自己的强大神识。只要自己稍有异动,迎接他的必然是雷霆万钧的毁灭打击。体内的灵力几近枯竭,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过般剧痛,封印沉寂如死,星辰砂的效果早已耗尽。身体沉重得像是灌满了铅块,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冰冷的绝望,比鬼哭渊的阴风更刺骨,试图从每一个毛孔钻入,冻结他的意志。
不能放弃……云黯在心底无声地嘶吼。蕴神玉髓冰冷的棱角硌着他的胸口,那是解开封印、追寻真相、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了身。
动作牵动了全身的伤口,鲜血顿时从嘴角溢出更多。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为失血和剧痛而微微颤抖,唯有那双眼睛,在污血和尘土之下,依旧燃烧着两簇幽暗却不肯熄灭的火焰,冰冷、疲惫,却深藏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这目光扫过黑压压的追兵,扫过狰狞的屠山,扫过鬼魅的无影,最终定格在罗震那张充满杀意和掌控一切的脸上。
那眼神,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和深处燃烧的疯狂。
罗震被这目光刺了一下,心头莫名一凛,仿佛被什么极度危险的东西盯上。他厉声喝道:“冥顽不灵!拿下!”
“动手!”屠山早已按捺不住,咆哮一声,巨刃卷起一片惨烈的腥风,如同开山巨斧般当头劈下!刀风凌厉,将空气都斩开一道真空的裂痕!
与此同时,无影动了!他整个人仿佛融入了阴影,原地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真身已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云黯的右侧,一只枯瘦、泛着幽蓝光泽的手爪,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地抓向云黯的右肩琵琶骨!这一爪若是抓实,足以瞬间废掉云黯半边行动力!
两道攻击,一刚猛暴烈,一阴毒刁钻,配合得天衣无缝,瞬间封死了云黯所有闪避的空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云黯那看似摇摇欲坠的身体,猛地爆发出最后、也是最为璀璨的光芒!
那不是灵力,而是他燃烧生命本源、强行压榨封印,所迸发出的最后潜能!
“吼——!”
一声不似人声、充满了无尽痛苦与决绝的咆哮从云黯喉咙深处炸响!他双目瞬间变得赤红如血,身体表面,那些尚未干涸的血迹骤然亮起诡异的暗金色纹路,一闪而逝!
他竟不闪不避,迎着屠山那开山裂石般的巨刃,将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连同燃烧生命带来的狂暴能量,孤注一掷地灌注于右拳!
拳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凝练到极致的毁灭意志!拳头前方的空气被极致压缩,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带着细微暗金色裂纹的透明拳罡!
铛——!!!
一声震耳欲聋、如同洪钟大吕般的巨响,猛然在断崖边炸开!
云黯的拳头,狠狠地、毫无花哨地轰在了屠山那巨大的、足以斩断精钢的刀刃侧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下一刻!
咔嚓!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
屠山那柄门板般的巨刃,刀身之上,以云黯拳头击中的点为中心,瞬间蔓延开无数蛛网般的裂痕!紧接着,在屠山难以置信的、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整把巨刃轰然炸裂!无数锋利的金属碎片如同暴雨梨花般向后激射!
“呃啊!”屠山庞大的身躯如遭重锤猛击,虎口瞬间崩裂,鲜血狂喷,整个人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巨兽撞中,惨叫着向后倒飞出去,撞翻了身后一大片追兵!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云黯轰出那搏命一拳的右臂,也发出了令人心胆俱裂的碎裂声!整条手臂的骨骼,从指骨到肩胛,在反震之力和屠山巨力的双重冲击下,寸寸碎裂!软软地垂落下来,如同一条失去骨头的破布口袋!
剧痛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眼前瞬间被黑暗笼罩!
然而,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利用这自毁一臂创造出的、微乎其微的瞬间混乱和屠山倒飞产生的阻碍,云黯的身体借着反震之力,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向后猛推,以一个决绝无比的姿态,朝着身后那翻腾咆哮的鬼哭渊煞气雾墙,倒射而去!
“不好!他要跳渊!”罗震的怒吼充满了惊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仓惶!他完全没料到对方会用如此惨烈的方式制造机会!他反应不可谓不快,在云黯身体倒射的瞬间,蕴含着金丹修士全力一击的恐怖掌印已然隔空拍出!掌印迎风便涨,瞬间化作房屋大小,带着碾碎山岳的威势,撕裂空气,狠狠印向云黯的后心!
无影的幽蓝手爪也瞬间变向,如同附骨之疽抓向云黯的脚踝!
但,晚了!
云黯的身体,已经没入了那翻腾的、如同活物般的灰黑色煞气雾墙之中!罗震那毁天灭地的一掌,紧随其后,狠狠轰入了浓雾!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如同巨锤砸进了粘稠的泥沼!
狂暴的掌力在浓稠如实质的煞气中爆发,瞬间将大片的雾气撕开、排空、湮灭!形成一个短暂的巨大空洞!露出了下方翻滚涌动、更深沉黑暗的渊壁!
然而,空洞之中,空空如也!
云黯的身影,如同被那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罗震那足以开山裂石的一掌,仿佛打进了无尽的虚空,只搅动了深渊之上更加狂暴混乱的阴风与煞气,发出更加凄厉怨毒的尖啸,像是在嘲弄着岸上所有生灵的无能!
无影的手爪抓了个空,只撕下了一片染血的破碎衣角。他站在煞气边缘,脸色第一次变得无比难看,看着那翻滚的、仿佛择人而噬的浓雾,眼中充满了深深的忌惮。
“混账!!”罗震须发戟张,暴怒欲狂!他冲到断崖边缘,死死盯着下方那重新合拢、翻腾咆哮的煞气深渊,神识疯狂地向下探去!
但神识一接触到那浓稠的阴煞之气,就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一股冰冷、混乱、充满了无尽怨毒与疯狂的力量所侵蚀、吞噬!那股力量之庞大邪恶,让他这位金丹修士都感到一阵心悸神摇,仿佛有无数的怨魂在撕扯啃噬他的神识!
他闷哼一声,脸色微白,猛地收回了神识。下方,除了翻腾的煞气和那永不停歇的、令人灵魂冻结的鬼哭神嚎,再无其他!
那个叫夜枭的小贼……坠入了鬼哭渊!
“统领……”一个副官模样的修士脸色发白地靠近,看着下方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深渊,声音带着颤抖,“蕴神玉髓……”
罗震脸色铁青得如同锅底,双拳紧握,指节捏得发白,发出咯咯的声响。他看着下方那翻滚的浓雾,眼神变幻不定,充满了不甘、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那深渊的深深忌惮。
下去?为了一个几乎必死无疑的小贼和那很可能早已被煞气侵蚀成废物的玉髓,冒着被无尽怨灵吞噬、魂飞魄散的危险,深入这连元婴修士都讳莫如深的鬼哭渊?
值吗?
答案显而易见。
周围的追兵们也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眼前这惨烈决绝的一幕所震撼。看着那如同巨兽之口般翻滚的煞气深渊,再无人敢靠近边缘一步。那凄厉的鬼哭仿佛就在耳边,嘲笑着他们的徒劳。
“夜枭……”罗震盯着深渊,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你最好祈祷自己死得够快!否则,本座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猛地转身,眼神扫过一片狼藉的断崖,扫过惊魂未定、手臂血肉模糊被扶起的屠山,扫过脸色阴沉的无影,最终定格在那黑压压的、噤若寒蝉的追兵身上。
“传令!”罗震的声音冰冷刺骨,响彻崖顶,“夜枭盗取重宝,负隅顽抗,已被逼入鬼哭渊,十死无生!蕴神玉髓随其坠渊,恐已损毁!”
“全城搜捕其同党!封锁鬼哭渊外围三十里!任何可疑之人靠近,杀无赦!”
“将今日之事,通报全城!让所有人都知道,犯我城主府者,下场如何!”
命令下达,带着无尽的怒火与一种强行挽回颜面的冷酷。
追兵们轰然应诺,声音却带着劫后余生的虚浮和对那深渊的恐惧。开始清理现场,救治伤员,更多的人则敬畏地远离那翻滚的煞气边缘,仿佛那里盘踞着无形的恶鬼。
罗震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如同亘古存在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仿佛要将那个名叫夜枭的身影彻底刻入记忆深处。然后,他猛地一甩袍袖,带着一身凛冽的杀意和挫败感,转身大步离去。
鬼哭渊口,阴风依旧在凄厉地呼啸、哭嚎,翻腾的煞气如同活物般蠕动着,将一切坠入其中的痕迹彻底抹除。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从未有人闯入,又仿佛早已吞噬了无数个不自量力的灵魂。
只有崖边暗红色的砂石上,那几滴尚未完全干涸、带着一丝奇异暗金色的血迹,在阴冷的风中迅速变暗、凝固,如同几枚微不足道的、被遗弃在绝望之地的印记。
夜枭之名,伴随着他悍然盗取城主府重宝、搏杀金丹统领、最终纵身跃入生灵禁地鬼哭渊的惊天之举,如同瘟疫般在死寂之后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整个幽墟!
恐惧、震撼、难以置信、以及一丝丝隐秘的、对那亡命之徒的疯狂所产生的病态崇拜,在每一个阴暗的角落疯狂滋长、发酵。这个名字,注定成为幽墟混乱历史上,一个无法被磨灭的、染血的传奇。
而传奇本身,此刻正被无边的黑暗与冰冷所吞噬,坠向那传说中万劫不复的深渊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