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京·非凡制造传媒总部 & 某私人茶馆】
金鼎奖的提名,像一块巨石,投进了秦岚早已波涛汹涌的心湖。自那天起,她便陷入了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极度的焦虑与恐慌之中。她开始疯狂地、近乎偏执地研究金鼎奖历年来的所有安保措施,调动莫比乌斯去调查所有与颁奖典礼相关的供应商和工作人员,试图从这看似固若金汤的现实中,找出一丝能够让她安心的缝隙。
她变得沉默,时常在深夜惊醒,然后彻夜无眠地看着楚曜熟睡的侧脸。楚曜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只当她是积劳成疾,加上之前的经历留下了心理阴影,便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用更多的时间陪伴在她身边,试图用自己的温柔,去抚平她内心的褶皱。
然而,他并不知道,秦岚所恐惧的,并非任何已知的敌人,而是那早已注定、却又无法言说的——命运本身。
就在这种诡异的、外表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的氛围中,一个人的到访,彻底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王博涵在通报这个名字时,声音都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颤抖:“岚姐,楚曜……导演季怀安的助理刚刚打来电话,说……说季老先生想亲自见一见楚曜,和他谈一个剧本。”
季怀安!
这个名字,在华夏电影界,是一个真正的传奇。他是与方文博齐名、甚至在国际上声望更高的电影大师。他以其作品中深沉的悲剧内核、极致的哲学思辨和诗意的镜头语言而闻名于世。但,这位大师,早在十年前,便已宣布封镜隐退,不再拍摄任何作品。
十年间,无数顶级制片人和演员踏破门槛,奉上天价片酬和最优渥的条件,都未能请他出山。如今,他竟然为了一个剧本,主动要求约见楚曜。这消息一旦传出,足以在整个行业内引发一场十二级的地震。
会面的地点,定在了季怀安导演位于京郊的一处私人禅院茶馆。这里远离尘嚣,清幽雅致。
秦岚怀着一种极其复杂和不安的心情,陪同楚曜,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导演。季怀安年近七旬,身着一件古朴的中式对襟棉麻衫,须发皆白,眼神却如同深潭般,清澈而又蕴藏着无穷的智慧。
没有过多的寒暄,季怀安在亲手为两人沏上一杯茶后,便开门见山。
“楚曜,”他看着楚曜,目光中带着一种艺术家对完美璞玉的审视与欣赏,“我看过你所有的作品。从《殊途》的惊艳,到《无声的山谷》的内敛,再到《守护者》的沉淀。你身上,有一种非常罕见的特质——一种英雄的、理想主义的光芒,和一种注定要被毁灭的、深沉的悲剧感。这两种气质,在你身上,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从身旁一个同样古朴的布袋中,取出了一本用宣纸线装的、看起来已经翻阅了无数遍的剧本,轻轻地放到了楚曜面前。
“我隐退十年,本以为此生再不会拿起导筒。直到我遇见了这个故事。”季怀安的声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宿命感,“这个故事,也遇见了你。我找不到,也想象不出,除了你,还有谁能将他演绎出来。”
楚曜和秦岚的目光,同时落在了那本剧本的封面上。
封面上,是季怀安导演亲手用毛笔写下的、两个苍劲古拙、力透纸背的大字——
《孤城》。
“轰——!”
当这两个字映入眼帘的瞬间,秦岚的整个世界,瞬间天旋地转,耳边只剩下尖锐的嗡鸣。她所有的血色都在一刹那褪尽,手脚冰凉,如坠冰窟。
是它!
就是它!
那个在她噩梦中反复出现,与金鼎奖、与钢铁桁架、与楚曜的死亡紧紧捆绑在一起的、如同催命符一般的名字!
她不受控制地伸出手,颤抖着,想要将那本剧本打翻在地,想要将它撕得粉碎。
然而,她的理智,却让她死死地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楚曜并未察觉到秦岚的失态,他的心神,早已被季怀安导演的话和《孤城》这个充满了悲剧宿命感的名字所吸引。他拿起剧本,翻开了第一页。
秦岚的目光,也如同被磁石吸住一般,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页的剧情梗概上。
“……大周末年,北境失守,敌军铁骑南下,兵临城下。镇守孤城‘雁门’的最后一支‘玄甲军’,在主帅顾长风的带领下,明知援军已断,粮草将尽,依旧选择以身殉国,死守孤城七日七夜,为身后的家国百姓,争取了最后的生机……”
“……主帅顾长风,文韬武略,惊才绝艳,却也清冷孤高,注定不容于朝堂。他的一生,是守护的一生,也是被背叛的一生。最终,城破之日,他在城楼之上,横剑自刎,以身殉城……”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秦岚的心上。
这,正是前世为楚曜带来无上荣耀和杀身之祸的、那部一模一样的电影!分毫不差!
宿命,终究还是找上门来了。它甚至懒得更换一个面目,就以这样一种最直接、最蛮横、最不容抗拒的方式,将那份沾满了鲜血的“死亡剧本”,亲手递到了他们的面前。
“季老先生,这个剧本……”楚曜的眼中,已经燃起了属于演员的、对顶级角色的渴望与火焰,“我很感兴趣。”
他转过头,想和秦岚分享这份激动,却看到了她那张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
“岚姐?你怎么了?”楚曜担忧地问道,伸出手,想去拿秦岚面前的茶杯,“让我看看。”
他伸出的手,在秦岚眼中,却仿佛是在主动伸向那份早已写好的——死亡判决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