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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在格瑞怀中听着睡前故事入梦。

>那夜却梦见穿越前的高中生活:背不完的英语单词,永远空白的数学卷子。

>“为什么我成绩这么差还敢快乐?”梦里的自己站在天台边缘质问。

>格瑞的元力感应到我的绝望,强行闯入梦境。

>他挥动赤狱裁罪斩碎压垮我的教学怪物,圣光织愈的铃音织成护网接住坠落的我。

>“祁奥阳,醒过来!”他拍着我的脸低吼。

>我睁眼时,他眼中还带着未散的杀气:“做噩梦为什么不叫我?”

>“因为...梦见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他忽然埋首在我颈窝,声音发闷:“你的世界只能有我。”

---

夜色浓稠得化不开,像一大团沉甸甸的、吸饱了墨汁的绒絮,严严实实地捂住了凹凸大赛选手宿舍区外那片喧嚣的战场。刀光剑影的铿锵、元力碰撞的爆鸣,还有那些不知名野兽在远方发出的悠长嘶吼,此刻都被厚厚的金属门板和寂静的黑暗过滤得模糊不清,遥远得仿佛是发生在另一个星球上的传说。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小小的、光线被刻意调得很柔和的壁灯。昏黄的光晕,如同冬日里最后一抹温存的余烬,小心翼翼地在床头那一小片区域晕染开来,堪堪照亮了格瑞手中那本摊开的、书页边缘已经微微卷起泛黄的故事集。他的声音是这寂静宇宙里唯一的坐标,低沉、平缓,像月光下静静流淌的深涧,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精确地熨帖着我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末梢。

“...于是,旅人握紧了那枚星辉凝聚的指南针,终于走出了永恒的迷雾森林...” 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轻轻翻过一页泛黄的纸张,发出细微悦耳的“沙沙”声。

我蜷缩着,像一只终于寻到安全港湾的倦鸟,整个人几乎都陷进了他坚实而温热的怀抱里。他有力的手臂环在我腰侧,带来沉甸甸的安全感,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托着书。我侧着脸颊,紧紧贴着他胸前柔软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布料下那平稳有力的心跳,咚、咚、咚,像最可靠的鼓点,一声声敲打着令人安眠的节奏。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如同初雪后松林般的清冽气息,丝丝缕缕地缠绕着我,比任何催眠的熏香都更有效。眼皮越来越沉,像被涂上了甜蜜的铅块,每一次轻微的眨动都变得无比艰难。意识在温暖和松木香气里沉浮,渐渐滑向柔软混沌的边缘。

“唔…” 睡意彻底淹没我之前,我含糊地蹭了蹭他的颈窝,嘴唇无意识地翕动,像呓语般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阿瑞…晚安…”

一个温热而柔软的触感,羽毛般轻柔地印在我的额头上。那是属于他的晚安吻,一个从未间断的、无声的契约。他低沉的声音贴着我的发顶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睡吧,阳阳。”

这声低语如同一个开关,彻底关闭了我与清醒世界的最后一点连接。黑暗温柔地覆盖上来,我放任自己沉入那片无边无际的、宁静的深海。

然而,那片预想中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下坠感骤然袭来!像一脚踏空,从万丈高楼直直跌落。

冰冷、坚硬、带着某种消毒水气味的触感猛地硌在我的脸颊和手臂上。我倏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刺眼的白光从头顶倾泻而下,晃得人头晕目眩。耳边不再是格瑞低沉的讲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心烦意乱的嗡嗡声——笔尖在纸上飞快划过的沙沙声,翻动书页的哗啦声,还有压低了嗓门、却依旧清晰可辨的窃窃私语,如同无数细小的蚊蚋在脑子里盘旋。

我茫然地抬起头。

视野里是熟悉到令人心悸的狭窄空间。一张张堆满了书本试卷的课桌,像拥挤的、沉默的墓碑。黑板上残留着未擦干净的粉笔印迹,是复杂的几何图形和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墙壁上贴着猩红色的标语:“知识改变命运!” “距离高考仅剩xxx天!”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人眼睛生疼。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汗水和少年人特有的、带着点焦虑的荷尔蒙气味,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低头,看见自己身上那套洗得有些发白的蓝白色校服,袖口还蹭着一点没洗掉的蓝色圆珠笔油渍。桌上摊开的,是一本厚厚的、几乎要被翻烂的英语单词书。页面上密密麻麻的字母扭曲着,像一群嘲笑我的黑色小虫。那个该死的单词——“acmodate”,它就在那里,在页面的正中央,被我用力地画了好几个圈,墨迹几乎要透到下一页去。可它的意思呢?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是被橡皮擦狠狠擦过,只留下粗糙的毛边和令人窒息的恐慌。

“祁奥阳,这道题老师上课不是讲过吗?辅助线加这儿!”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从前排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我循声望去,是学习委员林薇,她正侧着身子,手指点在同桌摊开的数学卷子上。那张卷子干净整洁,鲜红的“145”分刺痛了我的眼睛。

同桌懊恼地拍了下额头:“哎呀,又忘了!”

“认真点呀,下次模考排名可重要了。”林薇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针,精准地扎进我的耳膜。模考排名…那仿佛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目光垂落,死死盯着自己桌角那张被揉得发皱的数学卷子。惨白的纸面上,一个猩红刺目的“67”分张牙舞爪。最后那道大题的位置,干净得刺眼,只潦草地写着一个孤零零的“解”字,后面跟着一片绝望的空白,像一个无声的嘲讽黑洞,吸走了我所有的力气和温度。

周围的空气似乎瞬间被抽干了。那些嗡嗡的噪音猛地放大了无数倍,钻进脑子里疯狂搅动。笔划过纸的声音像尖利的指甲刮擦着黑板;翻书页的声音像无数只脚在落叶上踩踏;同学们的低声交谈变成意义不明的、充满恶意的诅咒,重重叠叠地冲击着我的耳膜。

“就这分数…还有脸笑?”

“真不知道她爸妈怎么想的…”

“考不上大学,以后能干嘛?扫大街吗?”

“活着浪费空气…”

声音层层叠叠,像沉重的、湿透的棉被,一层层裹上来,勒紧我的喉咙。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尖锐的疼痛,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揉捏。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的校服布料,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死死抠着桌沿粗糙的木刺,试图抓住一点实在的东西,却只带来一阵阵麻木的钝痛。

视野开始模糊、晃动。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惨白的光晕在眼前旋转、扭曲、变形,如同一个巨大的、没有出口的漩涡。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感直冲喉咙。

“为什么…” 一个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我自己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轻飘飘的,瞬间被周围的噪音吞噬。但那个质问却在脑海里疯狂回荡、撞击,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像无数把生锈的锯子在来回拉扯我的神经。

“为什么我的成绩这么低?”

“为什么别人能学会的,我就是不行?”

“为什么我背了忘,忘了背,还是不会?”

“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差劲,还能有脸笑得出来?”

“为什么…我还活着?”

“想哭…想死…” 最后两个字,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带着千钧的重量,轰然砸落。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身体软得像一滩烂泥。我猛地推开椅子站起来,木头腿在水泥地上刮擦出刺耳难听的声音,引得几道或诧异或漠然的目光扫过来。

我不管不顾,像个提线木偶,摇摇晃晃地冲出令人窒息的教室后门。走廊里空无一人,惨白的灯光将墙壁照得一片死寂。我凭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本能,跌跌撞撞地奔向走廊尽头那扇虚掩着的、通往天台的铁门。生锈的门轴发出痛苦的“吱呀——”声,像是在抗拒我的闯入。

冰冷、呼啸的夜风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瞬间灌满了宽大的校服,拍打在脸上,带着深秋特有的凛冽刀锋感。眼前骤然开阔,却又被更深沉的黑暗笼罩。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城市远处氤氲的、病态般昏黄的光污染,模糊地勾勒出下方蝼蚁般的街道和火柴盒般的建筑轮廓。

我踉跄着向前,脚下是粗糙冰冷的水泥边缘。再往前一步,就是令人眩晕的虚空。远处,属于临河三中的那几栋教学楼,在沉沉的夜色里如同蛰伏的巨兽,每一个黑洞洞的窗口都像是无声嘲弄的眼睛。那刺目的“67”分,林薇尖锐的声音,还有黑板上永远解不开的数学题……所有的画面碎片疯狂地旋转、膨胀、尖叫着向我砸来!它们不再是单纯的记忆,它们扭曲、融合、具象化,在虚空中凝聚成一座庞大无匹、令人窒息的怪物!

那是由无数张惨白试卷粘连而成的巨大躯干,试卷上猩红的分数像流淌的脓血。英语单词书页哗啦啦地翻动,变成无数张尖叫的嘴巴,不断喷吐着恶毒的诅咒和“acmodate”这样永远记不住的魔咒。几何图形和数学公式扭结成钢筋铁骨的四肢,每一次移动都带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而怪物的头颅,赫然是那面猩红刺目的高考倒计时牌,冰冷的数字疯狂跳动,滴答作响,如同死神的秒表!

它就在我的正前方,庞大得遮蔽了整个视线中的夜空。由书本试卷构成的沉重身躯缓缓蠕动,钢筋铁骨的巨臂高高扬起,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威势,朝着渺小如尘埃的我,轰然砸下!那倒计时牌上冰冷的数字红光,像探照灯一样死死锁定我,倒映在我因极度恐惧而缩小的瞳孔里。

巨大的阴影吞噬了头顶最后一点微光,死亡的罡风撕裂空气,发出鬼哭般的尖啸!身体的本能快过意识,求生的欲望在绝望的深渊里爆发出最后一丝微光。我猛地向后一仰,试图躲开那毁灭性的一击!

“啊——!”

尖叫声撕裂喉咙冲了出来。脚下一滑,重心彻底失控!天台的边缘在视野中急速上升、远离,冰冷的风像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皮肤,灌满口鼻。失重的感觉攫住了每一根神经,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捏紧,几乎要爆开。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浓稠的黑暗,张开巨口等待着吞噬。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格瑞…阿瑞……

就在意识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恐惧彻底吞噬的前一瞬——

“轰——!!!”

一道撕裂混沌的、狂暴到极致的黑红色光芒,如同开天辟地的巨斧,裹挟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意志,悍然劈开了从天而降的阴影!

没有巨响,只有一种空间被强行撕裂的、令人牙酸的“嗤啦”声。那由试卷、书本、公式和倒计时牌构成的恐怖怪物,如同被投入岩浆的冰雕,在接触到那毁灭性黑红光芒的瞬间,轰然崩解!猩红的分数化作飞灰,尖叫的单词书页寸寸碎裂,钢筋铁骨般的公式扭曲断裂,巨大的倒计时牌被一分为二,数字疯狂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消散。

无数灰白色的、带着墨迹的碎片如同被狂风卷起的雪片,纷纷扬扬,簌簌落下。

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剧痛并未传来。身体被一种奇异的、柔韧而温暖的力量兜住了。下坠之势骤然停止,仿佛跌入了一片由月光和云霞织成的网。

叮铃…叮铃铃…

清脆空灵的铃音,如同雪山之巅融化的第一滴清泉,又像穿透厚重云层的晨曦,带着一种抚慰灵魂的纯净力量,轻柔而坚定地渗入我被恐惧彻底冻结的耳膜和意识。这声音穿透了噩梦的屏障,驱散了那些疯狂尖叫的诅咒和令人窒息的绝望低语。

我惊魂未定地睁开被泪水模糊的眼睛。

身下,是一层闪烁着温润白玉光泽的、半透明的丝线,它们纵横交错,细密而柔韧,像最灵巧的手编织出的保护网。网的中心,悬着一枚精致小巧的白玉铃铛,它正微微震颤着,散发出柔和纯净的白色光晕,那清越的铃音正是来源于此。圣光织愈!是我的元力武器!它怎么会在这里?!

猛地抬头望去。

在那片被黑红剑光劈开的、怪物崩解后残留的混乱碎片背景中,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如同定海神针般矗立在天台边缘。他微微弓着背,保持着挥剑斩落的姿势,手臂的肌肉线条在动作下绷紧如钢铁。手中紧握的,是一把样式古朴却凶戾滔天的长剑。剑身通体暗沉如凝固的血液,剑脊处却流淌着熔岩般的炽热红光,丝丝缕缕的黑色煞气如同活物般缠绕升腾,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赤狱裁罪!

夜风吹乱了他那一头标志性的、如同月光凝结而成的银色短发,几缕发丝拂过他紧绷的下颌线。他缓缓地、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冰冷怒意,抬起了头。

一双深邃的紫色眼眸,此刻不再是平日的沉静湖泊,而是燃着冰冷怒焰的紫晶!那目光穿透了漫天飘散的试卷灰烬,像两道凝聚的寒冰闪电,精准无比地钉在我身上。那里面翻涌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是守护者领地遭到侵犯时最原始的暴怒,但在那暴怒的冰层之下,我清晰地看到了如同火山熔岩般滚烫的、几乎要将他自身焚毁的恐惧和……后怕?

“祁、奥、阳!”

格瑞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声带被砂纸狠狠磨过,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和血腥气,重重地砸在我耳膜上,带着一种要将我生吞活剥的凶狠。他握着赤狱裁罪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捏得惨白,那把凶剑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暴怒,剑身上的熔岩红光不安分地吞吐闪烁,发出低沉的嗡鸣。

他死死盯着我,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我从里到外剖开,检查每一寸是否完好无损。几缕银发被汗水黏在额角,随着他胸膛剧烈的起伏而微微颤动。

“做噩梦,”他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灼人的火星,“为什么不叫我?!”

身体还陷在圣光织愈那温暖柔韧的光网里,灵魂却仿佛还在刚才坠落的深渊边缘摇摇欲坠。喉咙像被粗糙的砂石堵住,又干又痛,只能发出一点破碎的气音。我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焚烧一切的暴怒和深藏其下的恐惧,巨大的委屈和劫后余生的脆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心脏,冲垮了最后一丝强撑的堤坝。

“……因为……” 我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肺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无法抑制的哭腔,“……因为梦见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一个……没有你……只有试卷和倒计时……永远也考不好……永远也看不到头的……世界……”

那个“世界”两个字刚出口,像触发了某个隐秘的开关。

眼前那如同出鞘利刃般紧绷的、浑身散发着骇人戾气的格瑞,动作猛地一滞。

下一秒,那柄刚刚斩碎噩梦怪物的凶戾长剑——赤狱裁罪,剑身上吞吐的熔岩红光和缠绕的黑煞之气如同被无形的手强行掐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暗沉的剑身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低鸣,随即化作一道黑红色的流光,悄然隐没于他的掌心,仿佛从未出现过。

紧接着,那个仿佛能撑起天地、斩碎一切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垮塌下来。

不是跌倒,而是一种力量被瞬间抽空的、沉重的倾覆。

带着夜风的凉意和他身上独有的、如同雪后松林般清冽的气息,格瑞高大的身体猛地俯冲下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强硬得不容丝毫抗拒。他的一条手臂如同钢铁般紧紧箍住我的腰,另一只手则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用力扣住我的后脑勺,将我整个人狠狠地、死死地按进他剧烈起伏的胸膛里!

力道之大,撞得我鼻尖生疼,脸颊紧紧贴着他胸前微凉的衣料。隔着那层薄薄的布料,是他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急促、沉重,像战场上濒临崩溃的战鼓,咚咚咚地撞击着我的耳膜,震得我整个胸腔都在共鸣。他抱得那么紧,紧得我几乎喘不过气,肋骨都被勒得隐隐作痛,仿佛要将我整个人揉碎了,嵌进他的骨血里,才能确认我的存在。

温热的呼吸带着急促的紊乱,灼热地喷在我的颈侧和耳廓,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我的颈窝,紧贴着我敏感的皮肤。那温度烫得惊人,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无法言喻的惊悸。

“你的世界……” 他闷闷的声音从我的颈窝深处传来,被衣料和皮肤阻隔,显得异常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颤抖的霸道,还混杂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脆弱哽咽,“……只能有我。”

那声音不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失而复得后的、带着恐惧的宣告,一种在绝望深渊边缘抓住浮木后的本能占有。

我被他抱得几乎窒息,肋骨处传来被挤压的钝痛,但更汹涌的,是那几乎要将我淹没的心疼和酸楚。他身体细微的颤抖,透过紧密相贴的每一寸肌肤,清晰地传递过来。那强硬的拥抱里,藏着的是怎样一种后怕到灵魂深处的恐惧?

“嗯……” 我艰难地从被挤压的胸腔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回应,带着浓浓的鼻音。环在他腰后的手臂收得更紧,手指用力地揪住他背后的衣料,仿佛那也是我唯一的锚点。脸颊在他胸前用力蹭了蹭,蹭掉那些冰冷未干的泪痕,将残留的恐惧和委屈都蹭进他怀里,也试图用这点微弱的动作传递一点安慰。

“只有你……” 我的声音闷在他胸口,带着泪意洗刷后的微哑,却异常清晰,“……阿瑞,只有你。”

颈窝里传来他更深的吸气声,胸膛的震动更加明显。箍在腰上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像是要把我勒进他的灵魂深处。沉默在拥抱中弥漫,只有他依旧急促的心跳和我自己渐渐平复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还有圣光织愈那枚白玉铃铛悬浮在床边,发出最后几声微弱却无比温柔的余韵,叮…叮…如同安抚灵魂的摇篮曲,轻轻荡漾在寂静的房间里。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又或许只是几个心跳的间隙,颈窝里那份滚烫的压迫感才稍稍退开了一点点。

格瑞微微抬起头,但手臂依旧像最坚固的锁链般环抱着我。他稍稍拉开一点距离,那双深邃的紫色眼眸在壁灯昏暗的光线下,一瞬不瞬地锁住我的脸。里面的暴戾和杀意已经褪去,像风暴过后的海面,但余波犹在,沉淀为一种浓得化不开的阴郁和后怕,还有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从我还有些濡湿的眼睫,到残留着泪痕和压痕的脸颊,再到微微泛白、被咬出一点齿印的下唇……细细密密地扫过每一寸,仿佛在确认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是否完好无损。那眼神专注得近乎偏执,带着一种要将我此刻模样刻进骨髓里的力道。

被他这样看着,脸上残留的泪痕似乎又变得滚烫起来。我有些不自在地微微偏了偏头,想躲开那过于灼人的视线,小声嘟囔:“……看什么呀……都哭丑了……”

“不丑。” 他立刻开口,声音依旧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语气却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同时,他抬起一只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有些粗粝,动作却异常轻柔地抚上我的眼角,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揩去那点残留的湿意。指尖的温度熨帖着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

“梦到什么了?” 他低声问,指腹的动作没停,沿着泪痕滑到我的脸颊,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轻轻摩挲着。紫眸紧盯着我的眼睛,不允许我有丝毫闪躲。那眼神深处,除了未散的后怕,还有一丝固执的探究,仿佛不挖出那个胆敢在梦里伤害我的元凶就决不罢休。

被他指尖的温度和专注的目光包围着,心底那片冰冷的、属于噩梦的残骸似乎又松动了一些,露出下面依旧脆弱的内里。我吸了吸鼻子,把脸更贴近他带着薄茧的掌心,汲取那一点令人安心的粗糙感,闷闷地开口:

“就……以前上学的时候。英语单词怎么也背不会,数学题永远做不出来……看着别人考高分,自己卷子上全是叉……” 那些具体的场景和尖锐的痛楚再次翻涌上来,喉咙有些发紧,“……特别没用,特别害怕……然后,然后那些卷子啊、课本啊、还有那个该死的倒计时牌……它们……它们就变成好大好大一个怪物,要把我压垮了……”

说到最后,声音不自觉地又带上了一点委屈的颤音,身体也下意识地朝他怀里更深处缩了缩,仿佛这样就能避开那噩梦的余波。

格瑞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摩挲我脸颊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力道更轻缓了些。那双紫眸里的阴郁在听到“怪物”两个字时骤然加深,如同凝聚的风暴,但很快又被强行压下,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内敛的暗涌。他没有追问那怪物的细节,只是将我抱得更稳了些,下巴轻轻抵在我的发顶。

“都过去了。” 他沉声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定力量,试图压住我话语里翻腾的不安,“这里没有那些东西。”

他的手掌移开我的脸颊,转而落在我背后,带着安抚的力道,一下一下,缓慢而坚定地轻拍着。动作有些笨拙,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和守护。

“有我。”

简单的两个字,被他用低沉而郑重的语气说出来,像一块沉甸甸的基石,轰然砸落在我依旧漂浮不定的心湖上,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足以定住风浪的安稳力量。

“嗯……” 我低低地应了一声,把脸埋回他温热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松雪气息。那些噩梦的碎片,在被他体温熨帖的皮肤和他沉稳心跳的节奏里,似乎真的被推远了一些,不再那么狰狞冰冷。

房间里只剩下壁灯昏黄的光晕,和他手掌在我背上规律而轻柔的拍抚声。圣光织愈的白玉铃铛不知何时已安静地悬浮在床头柜上方,散发着柔和的微光,像一个无声的守护灵。

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放松下来,像是被暖流浸泡的冻土,慢慢舒展。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噩梦纠缠和情绪的巨大起伏,如同退潮般卷走了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留下的是无边无际的、沉甸甸的疲惫,从骨头缝里一丝丝渗出来。

眼皮又开始变得沉重,像坠着两颗小小的铅球。我忍不住在他怀里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困了?” 格瑞低沉的声音立刻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拍抚着我后背的手掌停了下来,转而捧起我的脸,迫使我微微仰头。那双紫眸再次凑近,锐利地审视着我的眼睛,仿佛在确认我此刻的困倦是否只是表象,下面是否还藏着未退的恐惧阴影。

“一点点…” 我含糊地嘟囔,努力想睁大眼睛,但眼皮却不听使唤地往下耷拉,视线里他紧绷的下颌线显得有些模糊,“……就是好累……” 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像沾了水的棉花。

格瑞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审视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好几秒。他似乎在确认那疲惫里是否还混着惊悸的苍白。最终,他像是得出了某种结论,紧抿的唇角线条稍微缓和了一丝。

“那就睡。” 他言简意赅,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近乎命令式的保护欲。

他动作利落地重新调整了姿势,一手稳稳地托住我的后背,另一只手则穿过我的膝弯。身体骤然悬空,被他以一种绝对掌控的姿态稳稳打横抱起。我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本能地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脸颊贴着他颈侧的皮肤,感受到那里脉搏的跳动。

他抱着我,步伐沉稳地走向那张宽大的床。动作轻柔地将我放回柔软的被褥间,像安置一件稀世的瓷器。然后他俯下身,细致地拉过被子,一直盖到我的下巴,边缘掖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壁灯的光线被他的身体挡住,投下一片安稳的阴影笼罩着我。

我陷在柔软的枕头里,被熟悉的、属于他的气息和温暖的被子包裹着,那沉沉的睡意如同涨潮的海水,更加汹涌地漫上来。意识渐渐模糊,身体软绵绵的,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就在我即将彻底沉入那片温暖黑暗的前一秒,一个带着薄茧的、微凉的指腹,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抚上了我的眉心,缓缓地揉按着,似乎想驱散那里可能残留的最后一点噩梦带来的阴霾。

随即,一个温软的、带着他独特气息的吻,羽毛般轻盈地落在了我的额头上。比之前的晚安吻更轻,更柔,带着一种失而复得后的小心翼翼和无声的承诺。

“睡。” 他低沉的声音贴在我的额前响起,如同最有效的催眠咒语,“我在。”

沉重的眼皮终于安心地合拢。黑暗温柔地覆盖上来,这一次,没有下坠,没有怪物,只有他沉稳的心跳声在耳边规律地回响,像一艘停泊在宁静港湾的小船,随着潮汐轻轻摇晃。那令人安心的节奏,是比任何故事都更深邃的摇篮曲,引领着我沉入无梦的、安稳的深海。

意识彻底沉沦之前,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滑过:是他的心跳……真好听……

房间彻底陷入一片静谧的昏暗。壁灯被格瑞抬手熄灭,只余下窗外远处赛场上零星的元力光芒,如同微弱的星辰,偶尔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房间的地板上投下几道转瞬即逝的、模糊的光痕。

格瑞并没有立刻躺下。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床边,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尊沉默的守护雕像。昏暗中,他银色的发丝失去了白日的光泽,显得有些暗淡,但那双深邃的紫眸却在暗影里异常清晰,如同两簇幽燃的冷火,一眨不眨地锁着床上安睡的人影。

视线贪婪地描摹着祁奥阳沉睡的轮廓。她侧着身,大半张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散落的黑色长发如同泼墨般铺陈在枕畔,衬得那张还有些苍白的小脸愈发脆弱。被角被她无意识地攥在手里,指节微微蜷着,透着一股孩子气的依赖。呼吸变得均匀绵长,胸脯随着呼吸轻微起伏,像终于找到港湾的、疲惫的小船。

确认她真的陷入安稳的沉睡,不再有丝毫惊悸的迹象,格瑞紧绷如岩石般的肩背线条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点点。那根一直悬在咽喉、几乎要割破血肉的弦,终于缓缓地、试探性地松开了第一扣。

然而,这短暂的松弛并未带来平静。

刚才那场噩梦的余烬,带着滚烫的毒刺,猛地反噬上来!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她摇摇欲坠站在天台边缘的绝望身影,回放着那由试卷和倒计时构成的庞然怪物轰然砸落的恐怖阴影,回放着她像断翅的鸟儿般向后跌落时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小脸……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后怕如同极地寒流,瞬间席卷四肢百骸,激得他指尖都在微微发颤。那种几乎要将灵魂都撕裂的恐惧感,比任何一场生死搏杀都更令人窒息。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猛地攥紧,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哒”轻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丝毫压不住心底那翻腾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暴戾。赤狱裁罪在元力核心深处发出嗜血的嗡鸣,仿佛在渴望着再次出鞘,将那个胆敢在他怀中惊扰她、将她拖入绝望深渊的噩梦撕成碎片!

他猛地闭上眼,试图压下眼底翻腾的血色和那股毁灭一切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胸腔里却像塞满了冰渣和火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寒意。

再次睁开眼时,目光重新落回祁奥阳安睡的脸上。那恬静的睡颜,像一捧纯净的雪,带着一种近乎圣洁的脆弱感,奇异地中和了他心底翻腾的暴戾。狂躁的元力核心在那份毫无防备的安然面前,如同被驯服的猛兽,渐渐平息了咆哮。

他伸出手,动作是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如同触碰一个易碎的梦境。指尖悬在半空,微微停顿了一瞬,才极其轻柔地拂开她颊边一缕散乱的黑发,露出光洁的额头。指腹带着薄茧,擦过她微凉的皮肤,那真实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短暂地驱散了盘踞心头的冰冷阴影。

目光沉沉地落在她微蹙的眉心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噩梦侵扰过的痕迹。他抿紧了唇,紫眸深处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是未消的后怕,是深沉的疼惜,是失而复得的庆幸,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想要将一切危险彻底隔绝在她世界之外的独占欲。

她刚才说,梦到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一个没有他的世界。

一个只有冰冷的试卷、解不开的难题、和永远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倒计时的世界。

这个认知,像一根淬毒的针,无声无息地扎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带来一阵尖锐而绵长的刺痛。比刚才目睹她坠落的恐惧,更加深重,更加……令人窒息。

他无法想象那样的世界。更无法想象,在那样的世界里,她是如何独自挣扎、如何带着那样深重的绝望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只要想到她曾在那样的深渊里沉浮,而自己却对此一无所知、无能为力……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怒意就再次升腾起来,但这一次,不是针对虚无的噩梦,而是针对那个他无法触及的、该死的“过去”!

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几乎要再次陷入掌心。他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目光近乎贪婪地流连在她沉睡的面容上,仿佛要将这张脸,连同此刻这份安稳,一起烙印进灵魂的最深处。

时间在寂静中无声流淌。窗外的喧嚣早已彻底平息,连那些微弱的元力光芒也消失了,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方寸之地和她清浅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格瑞才终于动了。他极其缓慢地、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地掀开被子一角,躺了进去。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柔,仿佛生怕惊扰了身边的安宁。

他没有立刻闭眼,而是侧过身,在昏暗中依旧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睡颜。手臂抬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姿态,轻轻环过她的腰身,将她温软的身体更紧地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鼻息间盈满了她发间淡淡的、混合着玫瑰香的甜暖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圣光织愈的纯净能量残留。

祁奥阳在睡梦中似乎感应到了熟悉的热源和气息,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小猫般的嘤咛,身体本能地向他怀里更深地依偎过去,脸颊蹭了蹭他的胸口,寻找着最舒适的位置。她温热的呼吸轻柔地拂过他的颈窝,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感受到怀中这毫无保留的依赖和全然交付的温暖,格瑞一直紧抿的唇角,终于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那弧度很淡,几乎难以察觉,却像初春冰面绽开的第一道裂痕,瞬间融化了眼底最后一丝残留的阴鸷和冰冷。

他收紧了手臂,将她牢牢地圈在自己的领地里,如同巨龙守护着唯一的珍宝。低下头,一个无声的吻轻轻印在她的发顶。

紫眸缓缓阖上,耳边是她均匀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声,渐渐交织成一片安稳的潮音。

黑暗温柔地包裹着紧密相拥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