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诀宗内大半年的光阴,在云海星轨的静谧流转与松针梅香的暖意浸润中悄然滑过。
当灵玉峰巅最后一片积雪消融,露出苍劲的松枝与新抽的嫩芽时,苏漓和慕容泽踏出灵玉殿。
慕容泽一身玄衣依旧,身姿挺拔如昔日的孤峰,但周身那股迫人的冰冷锋芒已尽数敛去,沉淀为深潭般的沉静。
他手持着的蕴玉剑,剑鞘古朴,唯有偶尔流转过剑柄的一抹星辉,才泄露出内里蕴藏的、经过洗剑池淬炼后愈发浩瀚沉凝的剑意。渡劫前期的境界彻底稳固,甚至隐隐触摸到了中期的门槛。
苏漓则像一块被时光温柔打磨的琉璃,光华内蕴,温润通透。
那双琉璃眼眸愈发清澈,深处似有星河流转。
琉璃道骨的本源不仅尽复旧观,更因明悟本源而精纯凝练数倍,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洗涤人心的宁静气息。
“慕容泽,我想去一趟太河洲,回苏家村看看大壮他们。”苏漓望向南方,眼中带着一丝近乡情怯的暖意与期待。
那个养育他长大的平凡村落,是琉璃道骨觉醒前,最温暖的记忆底色。
养父苏青山的音容笑貌,老屋后那片开满野花的山坡,村头那棵歪脖子老槐树,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慕容泽微微颔首,没有多余言语。苏漓的归处,便是他的归途。
两人告别师尊与师叔,化作两道不起眼的流光,融入浩渺云海,朝着太河洲的方向悠然遁去。
没有刻意赶路,更像是一场久别后的踏青。
掠过山川河流,看人间烟火在脚下铺展,农人春耕,牧童短笛,市集喧嚣…远离了修仙界的血雨腥风与宗门肃穆,这份尘世的鲜活与安宁,悄然滋养着他们的道心。
然而,这份宁静在接近太河洲地界时,被一丝若有若无的阴霾打破。
越是靠近苏家村所在的清河县,空气中的灵气便越发显得滞涩、浑浊。原本应该生机勃勃的田野山林,笼罩着一层难以言喻的灰败气息。
鸟兽的踪迹稀少了许多,偶见行人,也是行色匆匆,面带忧惧。
“有魔气。”慕容泽眉头微蹙,声音低沉。
那气息极其微弱且分散,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潜伏在泥土与空气之中,污染着这片土地的生机。
与他曾经历过的滔天魔气不同,这种污染更阴险,更不易察觉,如同缓慢侵蚀的慢性毒药。
苏漓琉璃般的眸光扫过下方山林田野。在他眼中,那灰败的气息显露出狰狞的本相。
无数极其细微、如同黑色尘埃般的魔煞,它们随风飘散,落地生根,悄无声息地汲取着地脉生机与生灵精元,污染水源,侵蚀草木灵性,让这片土地如同患上了不治的恶疾!
“是‘蚀地魔瘴’!”苏漓脸色凝重,“需以生灵精血与负面情绪为食,长期侵蚀,可令一方水土彻底化为死地魔域!此等手段,绝非寻常魔修所为!”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两人不再耽搁,遁光加速,直扑苏家村!
苏家村,依旧坐落在清河环绕、青山环抱的谷地中。远远望去,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似乎与记忆中并无不同。
只是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魔气让苏漓心头微沉。
当两人降落在村口那棵熟悉的歪脖子老槐树下时,立刻更直观地感受到了不同。
空气中弥漫着蚀地魔瘴带来的压抑与若有若无的腥气。
村舍的墙壁上,新刷的白灰掩盖不住一些残留的、带着污秽能量的爪痕和焦黑印记。
村民们的脸上少了往日的憨厚笑容,多了几分警惕和忧虑。
看到从天而降的两人,尤其是慕容泽那深不可测的气息,村民们先是惊惧后退,待看清苏漓的面容,才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
“小漓!是小漓回来了!”
“苏家小子!真是你!”
“还有这位仙长就是当年把小漓带去仙门的那位吧!哎哟,小漓真是男大十八变,现在跟神仙有得一比咯!”
惊喜的呼喊声中,几个穿着神诀宗外门弟子服饰、气息在筑基期的年轻人迅速从村中祠堂方向奔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激动与崇敬。
“弟子秦安扬(赵岩、钱小虎),拜见慕容师叔祖!拜见苏师叔!”为首一名面容坚毅的青年弟子躬身行礼,声音带着激动后的沙哑。
他们正是慕容泽在当年把苏漓绑走又怕清晖宗查探到他曾落脚苏家村会为难村民,便以宗门任务名义,秘密派遣到此地暗中守护苏家村的历练弟子。
“免礼。”慕容泽目光扫过三人,见他们虽面带疲惫,气息却稳固,身上也无明显伤势,微微颔首,“情况如何?”
秦安扬立刻上前,语速飞快地汇报:“禀慕容师叔、苏师叔!约莫半年前,一股来历不明的魔修势力突然出现在清河县周边,领头者自号‘血鹫’,修为深不可测,至少是元婴期!他们不似寻常魔修烧杀抢掠,而是四处散播这诡异的‘蚀地魔瘴’,污染地脉水源,并掳走青壮年村民,不知作何用途!”
“我等奉师叔祖之命守护苏家村,凭借宗门赐下的阵盘与丹药,数次击退小股魔修的试探,保得村子暂时无虞。但…”他脸上露出屈辱与无奈,“那血鹫似乎察觉村子有修士守护,并未强攻,而是不断驱使被魔气侵蚀的野兽、甚至污染附近水源,不断消耗我等力量,制造恐慌!村外山林已遍布魔瘴,我等只能勉强护住村子核心区域。村民们日夜担惊受怕,已有数位老人因忧惧和魔瘴侵蚀病倒…”
苏漓听着,心不断下沉。
他看向那些熟悉又陌生的乡亲,看着他们眼中的恐惧和对自己的依赖,一股冰冷的怒意悄然升起。蚀地魔瘴…掳走青壮…这绝非简单的劫掠!
“血鹫…”慕容泽念着这个名字,眼中寒芒一闪而逝,“可知其巢穴?”
“弟子无能!”秦安扬羞愧低头,“那血鹫行踪诡秘,巢穴更是飘忽不定,似乎藏匿在县西‘黑风岭’深处,但那里魔瘴浓郁,且有强大禁制,我等…无法深入探查。”
“无妨,你们做得很好。”苏漓温声道,安抚着弟子们的情绪,“先带我去看看病倒的乡亲。”
在弟子引领下,苏漓来到村中祠堂。几位老人躺在简易床铺上,面色灰败,气息微弱,身体上隐隐有黑气缠绕。苏漓俯身,溯源之瞳开启,琉璃光芒在指尖流淌,轻轻拂过老人额头。
“是魔瘴本源侵蚀心脉,叠加惊惧伤神。”苏漓眉头紧锁。
他双手结印,纯净温和的琉璃道骨之力如同甘霖,缓缓注入老人体内。所过之处,细微的魔煞孢子如同遇到克星,迅速消融瓦解,枯竭的心脉被温和的生之力滋养。
不过片刻,老人灰败的脸色便恢复了一丝红润,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
“神了!真是神了!”围观的村民爆发出惊喜的欢呼,看向苏漓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与敬畏。
慕容泽则走到祠堂外,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村庄外围被灰败魔瘴笼罩的山林。
他强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巨网,仔细探查着每一丝能量波动。
突然,他目光一凝,锁定在村后老屋方向的山坡密林深处!
一道极其隐晦、带着贪婪与恶意的窥探目光,如同毒蛇般一闪而逝!那气息…阴冷、暴戾,远超筑基期!正是秦安扬口中的“血鹫”!
“哼!”慕容泽一声冷哼,蕴玉剑并未出鞘,一股凝练如实质的剑意却如同无形的利箭,瞬间跨越空间,狠狠刺向那窥探之处!
噗!
密林中传来一声闷哼,以及枝叶被急速掠过的簌簌声!窥探者显然受了惊,仓皇退去。
“鼠辈。”慕容泽收拢剑意,眼神冰冷。对方很狡猾,一击即走,显然是在试探。
处理完病患,安抚了村民,苏漓终于踏入了阔别多年的老屋。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熟悉的土腥味混合着旧木家具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陈设依旧简陋,一桌一椅,一炕一灶,都蒙着厚厚的灰尘,却承载着满满的回忆。
慕容泽怀念地抚摸着熟悉的家具,这屋子里有太多让他眷恋的回忆。
而苏漓开始在屋子里翻找起来。
养父苏青山只是个老实巴交的猎户,大字不识几个,苏漓穿过来的时候和他只相处了几个月出来事故,和养母一起葬身妖兽之腹。
苏漓的目光扫过屋内,最终停留在墙角那个落满灰尘、毫不起眼的矮柜上。
苏青山遗物,他知道有,但很少仔细翻看,加上以前没有修仙入道,所以不知道有什么,如今想来恐怕是跟母亲有些关联。
他走过去,拂去灰尘,打开柜门。里面只有几件破旧的冬衣。苏漓的手却径直伸向柜子最深处,摸索片刻,指尖触碰到一个坚硬的凸起。
他轻轻一按。
咔哒。
一块不起眼的木板弹开,露出里面一个隐藏的暗格。
暗格中,静静躺着一个巴掌大小、用普通桐木制成的粗糙小盒。